蒋倬云屏住呼吸注视着蒋切云细致的开窑动作。
“这成品要全都开裂或者惊釉怎么办啊。”蒋倬云不安地说,“都怨我。”
蒋切云默然。
一周前,在整个烧窑最关键的阶段。蒋倬云居然屈身于睡意,留下尚未成熟的陶器与脾气古怪的火独自对抗,自己回房呼呼大睡。至少大家是这么认为的。
还好在她入睡没多久,蒋切云就赶回来,延续了炉火。
次日,蒋倬云醒来时头痛欲裂。
她还记得那个着红衣的女子,青丝及腰,紧闭的润唇,秀美的鼻梁,她的目光温柔又坚定。以及她指尖的温度,和她粗暴的动作。
蒋倬云清楚的明白,那一天自己是在有毒的空气中获救,但却无法向亲人讲述事情的成因和被何人营救。
徒添烦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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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切云拂去从封口敲出来的泥土,把窑口的砖一块块移开,独自进入窑内。
蒋倬云静站在门前。
把封窑后经历了六天自然降温的陶器一件一件搬运出来细细品读,这是制陶人最期待的时刻,也是人与火的交易之终结。成品的效果难以预料和不可控制,让制陶人往往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作品交给火这个即兴艺术家。
蒋切云捧着一个茶器走了出来,呆呆地望着。
“怎么样啊,这次的成品。”蒋倬云赶忙发问。
“难以置信,”蒋切云用指腹摩挲着茶器上的火痕,“怎么形容这火焰的痕迹,粗旷?狂野?”
“还有这落灰也实在太妙了,”他接着说,“得让父亲来瞧瞧这些色泽温润风格独特的上品。”
呼,蒋倬云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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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蒋倬云着白衣霜色素裙身现南祝广场,准备出席好友舒丽参与演出的话剧。
舒丽同她是中学时代的良友,说是知音也不为过。后来蒋倬云去了外省求学,舒丽也开始了她演艺事业,两人还是经常书信来往,无话不谈。
南祝广场位于南祝街的中心,朝东的一边是商业区域,饱览各界商业翘楚老字号老铺和高档百货,蒋家的位置也在那边。往西是文化兼娱乐集中区域,比起东边稍显安静,但驻扎着许多历史悠久的特色小店和新近落成的洋楼,后者里头大多是名流聚集的饭店和剧场。向西走到底就是江边港口。
蒋倬云不常去南祝西街,舒丽所在的剧场就离广场没多远,还算好找。剧场外人群混杂,进门的时候她看到告示栏上贴着今天的戏,瑞龙脑香。
悲情戏啊,蒋倬云唏嘘。
两三百个位置座无隙地。
开场交趾国向大唐进贡龙脑,唐玄宗赐给贵妃十枚,在贵妃十步开外的地方仍能闻到香气。
之后穿插一场宫廷燕乐舞蹈。
舒丽头顶云髻衣着霓裳羽衣饰演杨玉环。她虽身段玲珑有致但还差贵妃那么些丰腴的味儿,行云流水的舞姿和柔情绰态确实透着股闭月羞花的劲儿。
接下来是唐玄宗与亲王下棋,杨贵妃抱着小狗在一旁观局,琴师贺怀智则在旁边演奏琵琶助兴。
眼看着皇上要败下阵来,贵妃灵机应变松开娇手,小狗跳上棋盘打乱了棋局。惹得全场观众哈哈大笑。
最后一幕安史之乱尾声,贵妃死,玄宗念。贺怀智入宫觐见,把当年坐在贵妃旁沁上香气的头巾装进锦囊献上。
唐玄宗打开锦囊闻到熟悉的香味,深情化作泪,“这是瑞龙脑香啊!”
天宝年间的盛唐传奇,在龙脑香间哀艳的照拂下缓缓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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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约定,蒋倬云在剧场外等候舒丽一同稍作小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