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了一天折子,娄骧起身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日暮沉沉,按说冬日的傍晚,应该是天地醒明,一日里除了正午以外的好时光。
他头有些痛,看奏折上的字就像是爬行的虫子一样,起身时晃了晃,刻意稳住不惹人注意。
进了腊月十几天,临近年节,因着太后的丧事,宫里一点儿过年的气氛都没有。去年过年时,正是先帝热丧,除夕夜的歌舞丝竹匆忙撤下,整座宫城陷入一片死寂。
除夕午后,娄骧本要和许氏一同去太和宫拜年,奈何军中突然来了急务,拿下河曲三州的北庭默啜大君的船沉默在黄河里,斯兰为了寻默啜的尸骨,在黄河附近百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河曲三州早已因战火而沦为前线,大批军民撤离,现在丢了,报到太和宫里反倒让陛下觉得毁了过年的喜庆。娄骧暗自嘲讽来亲自禀报的兵部侍郎,又觉得默啜生死未卜,或许是个坏消息。
娄骧让兵部暗中不动,继续派人监视北庭人,再报消息。从书房出来,就见着在门外等待的许氏。
许氏心细,还给先帝准备了珍藏的辽东千年山参做年节贺礼。娄骧的婚事是他父亲一手操办的,如何能对儿媳妇不满意。自然,娄骧对这个发妻,也得是一万个满意。
“太子妃怎么在这里等着?外面天寒地冻的。”娄骧语气里带一份嗔怒,一份柔和。
许氏笑笑回答:“妾不冷。这身斗篷还是殿下今年春天打回来的那两只白狐狸做的,暖和极了。”
娄骧知道她会温婉地回答,也知道她肯定不冷。狐狸皮最为保暖,又添了狐狸毛的护手,这一身不知价值几何。
娄骧将手伸进许氏的护手里,里面热烘烘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凑近了些道:“不冷最好。”
许氏见着娄骧对自己难得如此亲昵,娇羞一笑,“殿下,宫人们都看着呢。”
她是大家闺秀,自由就是礼仪举止出名规矩的贵女。
娄骧将手拿出来,抬手给她正了正发髻上的翡翠鸾凤衔珠步摇。这一套翡翠头面,娄骧看着眼生,看做工也不像是内廷出来的,大概许家是为了太子妃进宫拜年新做的。
娄骧穿着赭红色平金线八仙暗云纹蟒袍,金冠束发,冠上嵌着颗眼珠大的翡翠,本就容貌胜常人一筹,又在朝中浸淫多年,驾驭朝臣,周身气度非凡,如此更是少不得逼人的贵气。与精心打扮的太子妃并肩而立,外人看来,都觉得是举世无双的璧人。
车驾从东宫到太和宫走的不久,一会儿就到了。娄骧与许氏一同进入金殿,朝臣们大多都到齐了。兵部侍郎虽然中途去了一趟东宫,但比娄骧到的还要早。
二人朝高坐的皇帝与皇贵妃行大礼,落座后又接受朝臣礼拜。一番复杂的礼节之后,娄骧已经被炭火熏的脊背发热,方才落座。
宫里人尽皆知,陛下口味清淡了许多,秋天还爱吃的野味如今是半点儿都不碰了。过年朝会上的饭食比以往清淡许多,连向来口味清淡的娄骧也觉得过分寡淡了。
酒过三巡,远在高州的岭南总管带来了海上的舞姬,身段似柔若无骨,凛冬身上不着二两纱,奇货可居不足形容,配上司乐献上的丝竹乐曲,皇帝与几位宗亲都看的津津有味。
满朝文武皆知,太子不好女色,生性淡漠,他看都不看一眼,也无人有异议。
舞姬还未跳完,皇帝便起身,在座的人也都跟着起身。或许是醉了,要去便殿更衣,却不想皇帝还未走下金殿的玉阶,就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