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府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肖剑先后去了几家米铺,查看存米数量,适当地补交了一些银两。看看没有可疑人员跟踪,趁着夜色,他七绕八绕再次来到鼓楼巷。在总镇府附近他小心观察了一阵,才敲开大门。
以巡抚和总兵现在微妙的关系,他相信孙元化绝对不会派人监视这里,一旦被人发现,将会产生严重的误解。但他依然保持着应有的警惕,这与前世他所从事的秘密职业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孙元化接到紧急战报便把自己找去,这说明自己关于天象的言论已经影响到了孙元化对兵变的看法,他并不奢望孙元化当即做出决断,能达到现在这个效果已经是最理想的程度了,欲速则不达。
他猜想张可大应该还不知道兵变的最新动态,不然以老哥哥的性格一定会再找孙元化请战。
而他与孙元化见面期间,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所以,总镇府今晚是一定要来的。果然不出肖剑所料,张可大的确对此事一无所知。
听到这个消息,张可大颇为震惊,一方面是因为乱军的凶残暴戾,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消息的来源。
做为一镇总兵,如此紧急军务,张可大应该在第一时间接到战报。
然而,他知道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而且不是从军中,也不是从巡抚衙门,反而是从一个军外人员口中知晓。这不能不让他非常愤怒。
肖剑温言劝慰了一番,将自己力促剿局的事情向张可大说了一遍。他告诉老哥哥,孙元化主抚的心思已有所松动,希望老哥哥找机会再加上一把火,如此便有很大希望改变孙元化最初的想法。
张可大几次向孙元化请战均被驳回,巡抚一意孤行,态度十分坚决,其中原由他清清楚楚。自己的小兄弟凭什么能松动孙元化一力主抚的决心,张可大对此半信半疑,但见肖剑说得言之凿凿,却由不得不信。
只是孙元化如何会与自己的小兄弟商晤军机,肖剑未曾提及,张可大也就没去询问。
听到肖剑有组建民军的想法,统军几十年的张可大不住地摇头。小兄弟如此年轻,又是一介书生,定然是一时心血来潮才生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虽然他身手了得,但组建民军可不是简单的上阵杀敌。
不说登莱军中登营与辽营之间的苟且,便是登营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军兵无战力,但一个个桀骜不驯,动不动欺压百姓,聚众闹饷。
慈不掌兵,善不理财。
小兄弟能仗义疏财周济流民,正体现了他慈的一面。
可是组军不是靠与流民的感情,而是需要有驾驭部下的能力,需要手段和铁血,而这一切,这位书生小兄弟具备吗?但不论张可大如何相劝,最终他才发现,这位小兄弟果然是属犟驴的,一百匹马都拉不回来。
后来他也就放弃了,让他撞一撞南墙也好,有自己照应,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反正小兄弟有的是银子,这不午时才刚刚寄存了五千两,纯粹是银子多烧的。
俩人在书房中一直谈到深夜,肖剑这才告别老哥哥离开张府。肖剑空手而来却骑马而去,马是张可大送的,他原来那匹已经讹了银子,不便再骑,算是双方做了交换。马颈上放了一个布褡,里面装满了近年来的邸报,记载了这一段时间内各地发生的大事小情及各类公告、消息。
邸报是由朝廷下发给各地军政官员阅览的,在民间也偶尔出现,并不算是什么秘密文件。是以上次肖剑赴宴时,特意请老哥哥代为收集。在在清冷的夜色中,肖剑策马奔驰在无人的长街上,远远地看到石婆婆巷方向的夜空中一片通红。
待走得近一些,才发现原来是巷中某个院落失火,火势非常旺盛,火苗跳跃吞吐,浓烟滚滚。再近一些时,他霍然发现,起火之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自己与黑牛租住的小院。
快马风驰电掣般地奔驰在清冷的小巷,打着铁掌的马蹄在青石板路上连续起落,发出了急促而清脆的声响,顷刻间踏破了夜的宁静。冬天的夜来得早,人们睡得也早,这个时候人们大多在温暖的梦乡之中,这一处大火并未惊动太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