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
周唯两手一摊:“就随口问问,客套话,调节气氛用的,你听听就算,不必较真。”
按捺住想要抬手给他呼个大耳光子的冲动,我不再搭他话茬,只管往前走得飞快。
谁知道,周唯仍然是亦步亦趋,他一直跟着我到了我车边边上,他临到我要开车门之际,说:“刘多安,你赶时间不,不然一块吃个散伙饭?”
我皱起眉头:“特别赶,你别挡着我开车门。”
拖着长长的话音噢了一声,周唯却是慨然不动的,他仍然杵在那里使得我开车门受阻,他嘴巴张了张,他语气里面捻着酝酿的气息:“刘多安,我想我有必要再庄重给你道个歉,对不起。”
胸口里,蓦然腾升起熊熊烈火,澎湃燃烧熏出来的烟雾就像獠牙般咬着我的心极尽撕扯,我特别想要不管不顾扑上去厮打他往死里骂他,所幸我还有木然的理智把我的冲动强行压制在身体里面,而我最终没有变成歇斯底里的疯婆子。
一切早已经面目全非,再作难又有何用。
我已经承认过自己的眼瞎,也该平静咽下自己酿造的苦果。
嘴角浮起轻笑,我还嫌弃它笑的幅度不够大似的用手掰开一些,我看向他:“你庄重也好,儿戏也罢,我通通不接受你的道歉。你欠我的,不管你是一个星期或是一个月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但你这辈子,都欠着我。即使你遗忘很快,但这事实,你永远改变不了。”
曾经巧舌如簧时常用他的能说会道把我侃得心花怒放的男人,他终于有什么梗在咽喉谈吐不畅的今天,周唯蹙起眉头,他喉结动了几次三番,才勉强应答:“我知道,我欠你的还不清。”
停了停,他又说:“那个,半岛城邦那个房子,你现在不要过户也行,我会空着,以后你想要,可以随时找我来拿。还有福田那个,也是归你的,我以后都不会再去,你想住想租都行,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你一句话,我义不容辞。”
我也不知道在我与周唯这段故事的最后,我最想从他的嘴里面听到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我永远永远不愿听到的,就是这么赤裸裸冷冰冰的利益交付。
笑在脸上越演越烈,我弯着眉看他:“你还是留着罢,你把这些都留着,你的疑心病很重很重了,说不定哪天会发展成精神分裂,那个病治起来花销大,你还是把这些留着以后好打算。”
给他掼完这些狠话,我的心并未因此好受多少,可至少在表面上,我似乎获得了短暂的解脱,我再凛然横他一眼:“周先生,你挡着我的车了,麻烦你借过一下。”
还是像一座山丘似的,周唯稳稳扎根在原地,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他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的发虚:“刘多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你实施实质的伤害。”
“你没有想过,和你到底有没有做,是两码子事…”
我说完这句,忽然觉得自己跟他废话太多了。
顿住调,我止住声,只管鼓着眼睛横着他:“麻烦你借过。”
沉默僵持了将近一分钟,周唯终是挪开身体,他闪到一旁:“我还是那句话,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
呵呵,真的是个活啊。
但是我只祈求我往后,可以运气爆棚远离你这种人。
腹诽暗暗连绵成线,扯着心肝酥脆欲裂,我抿着嘴寂静开门坐进车内,又疾疾扣上车门。
开着车倒出来,我前阵子被擦得铮亮的后视镜很容易把周唯映入我的眼帘,他一直站在原地,风把他的衣摆吹起来。我忽然轻而易举想到我与他第一次见面的秋天,那天秋风瑟瑟啊,桂庙那边寥寥落落的几棵树,叶子都快清光了,只剩下零单几片时不时的散着存在感,我与他从奶茶店里面走出来,我们各怀鬼胎去酒店的途中,我走在离他几步路远的后面,秋风伴着落叶也是这样把他的衣摆吹得凌乱,他颀长的影子拉在地上瘦长瘦长的,这样更映衬得他的伟岸,我清晰记得我那时候心跳得很快很快。
我大抵就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把脚干脆利落的戳进了泥潭,我或者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带起了满脚的泥泞。
而我和他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始,这也正好呼应我与他有这么一个不可善终的下场。
人总得往前走的啊,得经历过匍匐的煎熬,以及深夜里孤独的痛苦,还有珍贵被从身体剥离开去的残酷,才能懂得有些人,他的出现只不过是为了教会我爱情难能。
我把油门越踩越猛,我的车速也越来越快,我就这样马不停蹄的越离他越远,到最后,周唯的脸在我的后视镜里面模糊,再到彻底消失。
我刚刚把车停好回到大厅,门还没来得及拍上,阴沉沉造势了一个早上的天,终于哗啦啦的下起了漫天大雨。
我把这个当成老天对我初次的庇护和仁慈。
这漫漫暴雨,也让我有强而有力的理由把自己彻底藏身在家里,我日夜颠倒的睡,间隙醒来,我不断的灌自己喝水,实在熬不住了,再胡乱点一顿外卖度日。
这几天,我就像是经历了几年。
直到,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特别离奇的梦。
在梦里,有个小男孩坐在秋千上,他抖着两条腿非得让我帮他摇秋千,我摇得手要发麻,他终于回头望我,他说妈妈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你得撑着,哪天再有缘分我才能回来与你重聚。
一个丁点大的小婴孩,说着那么老成的话,我却一点也不害怕,我愿意相信这不是我臆想过度下透过梦境来映射自己的渴望,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冥冥中生命自有的微妙安排。
梦醒时分,我想我该要振作了。
然后在假期满后的第一天,我早早爬起来,煮了两个鸡蛋剥掉壳对着自己肿泡的眼睛几圈,我再一层一层的给自己填上画皮。
感谢这个世界上还有化妆品,即使它们无法让我立马恢复以前的爽脆,但至少它们会把我这段时间被生活沉积起来的折磨压掉大半,我再不济,看起来也不过是没怎么休息好而已。
再往死白死白的唇上涂点儿口红,嗯,看起来,好像我又活过来了。
我觉得我这样振作的姿态还不错的,直到我在电梯口不慎遇到罗智中。
漫不经心的对我投之一瞥,罗智中难得没话找话与我客套:“哟,来上班了?”
我勉强笑:“那可不是,还欠着你十万块,总得想办法搞点钱,早日还上。”
“你不想笑就别笑,我没拿枪指着非要让你笑,再说你又不是欢场卖笑的,少笑点要不得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