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罗智中的恩果,我纵然依旧心如刀割痛入骨髓,不愿多分心去揣测是哪个大神能请得动罗智中帮忙带东西给我,我还是勉强附和:“什么?”
罗智中却是煞有其事,他挺认真把他带过来的公文包掏了掏,不一会掏出一沓装订整齐的文件来,他递给我:“你过目过目,你没异议的话,签了字就行,后面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再帮你回递。”
不过扫了一眼,我就难以自控的脸色发白:“这份离婚协议书,怎么到你的手上了。”
魁梧的臂膀稍稍一动,罗智中淡淡昨声:“昨天,他来找我,想让我将这个拿给你签字。作为回报,我可以翻阅这份协议书的详细内容。刚好我闲着无聊,也想八卦一下他从这段婚姻里面,能给到你什么,我就同意了。整个事情,就这样。”
周唯的所作所为,已经激不起我内心的涟漪,得悉了事情原委后,我脸色变回淡漠,我直接用手拂过文件,说:“这个东西,我不会签。老罗你拿走。”
浑身就没能藏得住掖得住损话的细胞,罗智中斜我一眼,毫不客气道:“你怎么那么蠢,你跟着他,吃的亏还不够多?”
我蹙眉:“婚,我肯定会离,至于他那些东西,我不稀罕。”
“我知道你是要离婚,我骂的就是你的死脑筋!”
罗智中骂起人来,字正腔圆气势足得很,他继续说:“他这份协议书里,新增了一项明细,写着将南山半岛城邦的住宅割给你。刘多安你知道现在那边的房价是多少么?你不想住,闭着眼睛把它挂掉网上白菜价卖掉,也能轻轻松松收入一千万。有了这笔钱,你以后就可以少干点多休息,生活要多滋润有多滋润,你死脑筋清高个屁!你不要觉得你不拿他这些东西,你就多牛逼,那样只会显得你蠢,没脑子!你说你图个人,发现那人狼心狗肺要不得了,你不改为图钱,你不是蠢那是什么?”
硌着唇咬牙,我努力舒展来眉间的皱褶,我看着罗智中:“老罗你觉得,周唯他对我那么大手笔,千万豪宅说砸就给我砸过来,是他本来就对女人大方,还是他愧疚使然?他内疚我多多少少因为他的缘故失去孩子,他又或者愧疚他冤枉我,所以打算付出巨额代价来弥补?是不是他砸了这笔钱,被他挖下的坑就会被掩埋,被他烙下的印子就会消失不见?是不是他砸了这笔钱,我失去的孩子就会回来?这是一个伪命题。不管他之后做什么,曾经发生过的事,永远都不可能被磨灭。我当初与他一起,是图人。现在我也知道了,我眼瞎得图了一场空,既然如此,那我就该接受教训接受我眼瞎的下场,我就该遵循自己的内心,与他分得清清楚楚。”
呼着换了一口气,我声音放轻些许:“再则,如果我选择拿了他这些东西,那我是不是得看在他支付了那么多物质的份上,选择忽略他曾经在我的人生里面划下的恶?我不可能那么容易遗忘掉。我也不会干脆拿走这一份钱,让他得到解脱。我就想让他沉湎在愧疚里面,即使那一份愧疚很短暂,短暂到不过短短几天,他就仿佛劫后余生般可以安排主宰一切,但该他受的煎熬和良心谴责,我不愿他可以抵消一秒,哪怕是一秒。所以,老罗你说我蠢,我蠢就蠢了,没差。毕竟都蠢了几年,再蠢一阵子没差。等过了这阵子,我以后,要完完全全为我自己活着。情字种种,都是劫难。人无情一些,可能会活得更爽。”
皱起来的眉头,差点能把他的眉峰给挤垮,罗智中若有所思一阵,他不咸不淡揶揄着:“你的境界真高,我自愧不如。毕竟在我的字典里面,有钱不赚是傻逼。行,这是你的私事,我作为局外人,说得也够多了,你随心就好。”
还真是个暴脾气,说着话,罗智中直接把那份文件横腰一撕,他三两下就将它们变成纸碎,他很是干脆踩起垃圾桶的盖子,一股脑扔了进去。
拍了拍手,罗智中瞥我一眼:“你还要不要再哭一哭?不想再哭的话,把饭吃完。都是花钱买来的,别浪费。”
又不等我回应,罗智中嘴巴继续溜:“冷了。这个别吃了,等等我让送一份热的过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跟他对着干,还是想跟自己的身体对着干,抑或是我压根就是没心肝的一切瞎胡闹,我抓起勺子就是往自己嘴里面塞下一大口冷冰冰的小米粥,我一个咕咚吞下,话题归到原位:“我想要离开这里。不想呆了。”
罗智中瞪我一眼:“我们刚刚不是已经达成一致了?你就一直呆这里,直到那十万块钱耗光。我就不再说什么让你这个穷鬼拿五百万这种破皮话了,你本来可以有这个钱,但你道德高尚,所以没有了,你现在还是个穷鬼,穷鬼就别诸多要求。”
放下勺子,我垂下脸去,一张嘴我就鼻子发酸:“我真不想呆这里。这个月子中心,很好,一切都很好,医护人员很热心很温和,饭菜很多变很贴心,唯一不好的是,我哪怕只是开半个窗,也能时不时听到孩子的哭闹声。我很羡慕,然后又会懊恼,会悔恨,我待在这里,每天都是煎熬。不想呆了。真的不想呆了,我想放过我自己,我想让自己舒服一点,我只是想自私一点。”
并未第一时间接我话茬,罗智中大约沉默了将近五分钟,他悠悠然:“哦。”
然后,他直接走了。
他拍起来的门磕在门沿上,闷响灌耳让我直皱眉。
完完全全被罗智中整得快要郁闷死,我把那些饭菜拨到一旁,又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我的饭后余兴节目又是思维涣散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不想大约十分钟后,罗智中带着个医师回来了。
他有些生硬的口吻:“我找个人给你看看,医生要说你可以滚了,那你就可以滚了,她要说不行,你就老老实实待着,别再那么多幺蛾子,我脾气不好,别把我惹着急,我骂你,你又不高兴。”
还搞酷哥那一套,说完这话罗智中还是没给我这等屁民机会与他对话,他立马回避了出去。
而我实在太想逃离这个让我压抑的地方,我配合着医生帮我检查的时候,我就差要胸口碎大石给她看看证明我身体复原了,但这个医生根本就不吃我这套,她啥啥都要盘到位。
所幸,她最后裁定我算是长得不错,她叮嘱我出去之后先别碰凉水别提重物,就这么嘚嘚嘚的交代完,她就帮我写了个检查报告。
拿着这么权威的玩意儿,罗智中也不好说啥,他当即就喊了马小妍过来帮着我收拾东西。
临出门时,罗智中让马小妍支在我身边给我借力,他一个人左右手大包小包的就跟难分没区别,他把我们载到我家楼下,把东西给我提上门码得妥妥当当的,他又口头给我准了一个星期的病假,这才走人。
晚饭,是马小妍弄的。她本来有意想留下来照顾我,但她耐不住我的坚决拒绝,吃完饭洗了碗,就走了。
披了一身大衣,我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翻来覆去换频道,一直熬到凌晨两点,我才放下遥控器,任由那些频道没了信号,变成蓝盈盈的界面折射着寒光。
我又掏出手机来。
摸着手机的按键好一阵,我划开锁屏,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慢慢敲打周唯的手机号,我给他分了条短信:“上午有没有空,去领下离婚证。”
秒回我,他说:“有,你想几点去。”
我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了起来,那个亮堂堂的屏幕似乎也变得有些模糊,我迟缓一阵才再次打字:“八点。在门口集合。”
这一次,我在凌晨四点出头才等来他的回应:“好,我会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