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虢缓缓睁眼,看向远处汉军,眸间愈发坚定,道:“老将军,事已至此,虢已无退路。”
话落,董虢猛地抬起左手黑戟,遥指前方军阵,朗声道:“今夜,唯有两个结局。”
“一者,我董虢大破郿坞,携家人离开!”
“二者,我董虢兵败,遂了老将军之愿,与家人长眠此地!”
说罢,董虢不再理会皇甫嵩。
他猛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看向身后数十破甲军。
视线在每一人脸上扫过,董虢忽大吼道:“诸位将士,尔等随我董虢这一路行来,为我董虢舍生忘死,我董氏施予尔等之恩情,纵有千般万般大,今业已还完了。”
“从此刻起,尔等自由了,不必跟着我这穷途末路之人去下那黄泉……”
“放你娘的屁!”董虢话未说完,便被一声怒喝打断。
董虢满脸愕然,看着那走上前来,生得鼻大嘴大之人。
董俅走到马前驻足,抬头仰视董虢,言语激愤道:“公子可知,我破甲军中,为何人人皆是董姓?”
“敢问在公子眼中,莫非吾等皆是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之辈?!”
连声质问,董俅人已是红了眼眶,眸间噙泪。
他哽咽着说道:“我破甲军中之兄弟,皆无父无母,自幼蒙家主恩养,如今,公子可是要舍弃我等家人乎?!”
一番推心置腹之言,瞬间便犹如利剑般刺穿了在场所有人之心。
那董俅身后一众破甲卒,相继走上前来,单膝跪地,就这般默默看着董虢,人人眸间带泪。
董虢亦情难自抑,被怼得是双目含泪,连连摇头。
一旁,皇甫嵩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下亦颇为感慨。
那董贼虽恶行昭著,但驭下之术却甚是不凡。
难怪这‘破甲军’一直不曾于人前显露,原来是做护卫家族之用。
想来,那董卓亦知他所作所为,会在他死后为家族带来什么恶果。
可惜了,此等忠义之辈,竟明珠暗投。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望着身前这些相继站上前来,单膝下跪,以表随董虢赴死之决心的破甲军卒,董虢喃喃说道。
一旁,皇甫嵩听了,脸色一怔。
这小子还挺有文才。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惋惜之情,令皇甫嵩那为仕途千锤万练之石心亦不由为之一软,竟心生放董虢一家离去的念头。
可转眼这一缕冲动便被他摒弃。
默默看了一会,董虢亦不再多言。
他调转马头,猛地高举手中黑戟,长啸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诸君,随吾赴死!”话到最后,董虢已是声嘶力竭。
“誓死追随公子!”
“誓死追随公子!”
“……”
顷刻间,营中各处破甲军卒,听得董虢长啸声,他们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兵,扯着脖子回应董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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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小荒塬上,董虢长啸声为夜风吹送而来。
郭嘉与那随从郭随正要转身离去。
忽闻此诗,郭嘉脚下一滞,骤然转身,看向那火光冲天的营寨,笑着自语道:“这小子好大口气!”
“可惜……唉!”良久,郭嘉长叹一声。
然就在他转身之际,身后忽刮起一阵狂风。
这突如其来,还带着一点雨腥气的东风,瞬间吹得身躯如扶风弱柳的郭嘉东倒西歪。
好在那郭随眼明手快,及时将其拉住,郭嘉才没能从塬上栽下。
“天爷哟,您这是何苦来哉,莫非郭某平日得罪了您老人家?竟遣来这等怪风,欲要郭某性命乎?!”狂风持续肆虐,郭嘉死死抱在一颗桑树上,这才没被那怪风带走。
一旁,那郭随听得郭嘉抱怨,于狂风中满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他家这公子,若哪日死了,定是因为那张破嘴。
不,即便是故去百年,他家公子这张嘴,说不得还是完好的。
等了好一会,见狂风不止,被吹得睁不开眼的郭嘉,只得背过身去。
这一背身,便见前方远处那营寨,已为狂风卷起得尘沙笼罩。
天地间黄沙漫漫,营寨隐于其间,若隐若现。
“咦!”目光不经意一瞥,郭嘉双目一怔。
只见营寨北面数里开外,火把如长龙,似正往郿坞而去。
几乎瞬息间,郭嘉便猜出了这支援军的身份。
一时间,郭嘉眸间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算了算这支援军赶至郿坞所需之时间。
还有这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对营中战事之影响,郭嘉顿觉得头皮发麻。
“好一阵风!”
这实在是太凑巧了。
这一阵怪风,竟将那董氏子本必败无疑的棋局给吹活了过来。
“莫非天佑那董氏子乎?!”郭嘉心中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