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家的心事总是变幻莫测,陆依的小手紧紧攥着银丝裙边,蹬云小靴踩在松软的泥地上,留下三两个浅薄得几乎看不清的脚印,她朝着林暄粲然一笑,满含深意地点点头,转过身去像是在低声自言自语:
“林映水,光熹微;日将暄,暮依芸......林芸......”
林暄走上前问道:“还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
陆依笑着转过身,声音微微有些低落:“长歌学院......我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十二岁便会觉醒神魂,入读长歌学院......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林暄看着陆依的眼神,微微迟疑了一阵,装作听不懂陆依的话,哈哈干笑了两声,回道:“你知道的,我就是山间的野人,说不准方老头也给我安排着,你不用担心我的......”
林暄的声音回荡在空悠悠的竹林,说是这样说,但世间的一切种种到了茫茫缙云,似乎就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未来有千万种变化,但如林暄,一定不会籍籍无名的沉寂下去,终有一天,芸芸众生也会知晓这个名字,或许并不会像陆依担忧的那样,此生一定会再见的。
陆依没有再说话,默默站在一边,认真的注视着林暄,生怕漏看了一丝一毫。
命运是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它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用因缘际会牢牢绑在一起,甚至在短短的一刹那间历经生死,却又往往在不经意间说出最后一句再见。
红日喷薄而起,晨间的浓雾已化作露珠留在湖心岛畔深处,两道并不伟岸的小小身躯并立在道路两侧,少年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眉目间一如既往的坚定使然,而落在身后的少女黛眉微皱,心事如春风般飘散,一边桃花似锦,笙筵繁歌,另一边竹深似海,层峦如墨。
“这个......给你。”
陆依低下头,如寻常一般波澜不惊,伸手在新换的布袋中摸索一阵,递到林暄手中:“等到你下次再来碚城的时候,记得给我写信,送到城主府就好......爷爷会把信给我送来的......”
林暄回过头,一只莹白的小手缓缓送至身前,微微泛红的柔荑中,一方玉牌安安静静的躺在中央,质地通透,金丝流转,紫色的小花跃然眼前。
望着荨杍花下工整勾勒出的“陆”字,仿佛深山古庙中突兀响起的重锤,林暄一惊,连忙拉起陆依的小手往布袋里放:“你拿这个给我作甚?写信什么的,陆城主还会不认识我吗?”
陆依摇摇头,望着林暄的双眼道:“收下它吧,这只是一块玉牌罢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可你就不一样了,以后行走世间,多是机会会用到它......”
陆依说的不假,面前的玉牌不仅仅是价值不菲,那几乎可以代表陆家,说得夸大一点,半个长河大陆,只要是南秦境内,几乎可以横着走了,这也是陆依几天深思后作出的决定,是无论如何也要送到林暄手中的。
她没有了玉牌,对于她本身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她还是南秦陆家身份尊贵的小姐,但对于林暄来说则不同,即便他天赋异禀,但世间的忧心事并不是仅凭武力就能够解决的,尤其是林暄和茶铺老板发生的冲突,都被陆依一一看在眼里,想要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少侠”,他还有很长的路的要走。
能帮到他,那终究是好的。
陆依心里默默的想着,那边的林暄死死捂住她腰间的布袋,满嘴都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云云。态度很明显,林暄也明白玉牌的意义,那是说什么都不会收下的。
“林暄!——”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得林暄浑身一抖,他这时还把手放在布袋上,正准备带着小栗子脚底抹油往前跑,却看见陆依有些愠怒的眼神将他望着:“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没有这块玉牌什么都不是?”
林暄回过神来,瞠目结舌望着突然发难的陆依:“我怎么会有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这是你们陆家的至宝,怎么能交到我一个外人手上......”
“那不是你考虑的事情!”
陆依重重往前踏出两步,双眸丝毫不弱的看着林暄道:“我明白了,你是嫌我拖油瓶,在小院拖你后腿,打算和我划清界线来着......”
“天呐,你怎么会这样想......”
“那你为什么不收下?”陆依朝着布袋努努嘴,示意林暄松手。
“这......”
林暄还在为难,陆依眼疾手快的从布袋中抽出玉牌,三两下在林暄腰间打了个死结,脸上挂着一抹得逞的笑容,她就知道林暄吃不住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