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看着在面前死立仆的三具尸体，殊无笑意。后方看到长官被杀的士兵们蠢蠢欲动，孩子有如一片幻影扑向他们。三五个刚要呐喊表示抗议的军官立马被扑过去的小豹子锁喉，直刺的短刀要了他们的命！

阿杜海尔叹息一声，没有去指责孩子的暴戾。毕竟在这儿，马刀才是草原汉子信奉的一切，兽性才是支配这儿的共同逻辑。当阿提拉果断地杀死数名中层指挥官而没有流露多少反叛意向的时候，这些人立马安静下来，这可不意味着他们低头屈服，而是在观察。

观察眼前这头小兽的一举一动，看是否能用凶狠面目讨来一点点油水。

“如果你们没有齐心协力，那么青旗部落活该输了！”这是阿杜海尔的话。到了新地方，会种地的希腊人地位下降不少，他的话有人静静聆听，有人不屑一顾；奥克塔尔召集的学士已经突破三位数，在这里，他并不是稀罕物。

孩子被迫站出来，因为士兵们要算他杀死他们长官的账。而无论不尔罕还是阿杜海尔，其身份在这群牧民组成的狩猎队伍中都没有多少份量。他同时明白和这些人说话的必要技巧，这是他受过伤之后才摸索出来的。

时刻紧握刀剑，以自己勇力叫他们害怕；话语尽可能简短，因为这帮人只要听到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就会像不耐烦的野狗一样吠叫，他不是他们的统领，不能叫他们服服帖帖；说话简短之余，还要有力量，话语里的力量更给这些桀骜不驯的蛮子们充分的信心。当他们坚信跟着自己能打胜仗的时候，就能带动他们，就能成为实际上的军队统领。

“这个人因为不能胜利而被我杀死...你们也相信自己不能取胜么？”

他走到众人之前，把地上六具尸体抓着脚踝、撕下一截箭袖扎在手臂上。他的一双小手握不住三对成年人脚踝。

当他把六具尸体当作武器如臂使指地挥舞起来的时候，夯汉们发出一阵叫好声。人们立马忘记了这个孩子十来个呼吸前杀死他们的千人长并心腹五人，忘记了奥克塔尔禁止下级克反长官...这个孩子是布莱达的伴当吧？布莱达能指挥一万人，那么伴当就能指挥一千人...人们自动为一个大力士找理由。

因为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把千斤重物——六具五尺以上成人的尸体、穿着软扎甲的尸体在手上风车般挥舞。

不少人跪在地上，高呼长生天腾格里之名，感激长生天赐给他们这样的勇士。

“跟着我，你们会走向胜利！”孩子沉着嗓音，故作老成地说。

他不骑马，小小的手臂拖着六具尸体...长矛和弯刀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惊世巨力，反正长矛扎一个人矛尖就会卡在死人身上、扎了两个就会彻底断裂，弯刀他劈了三四个人就会缺口或者卷刃...匈人泛用的武器，质量向来不高。

还不如这些三五百斤（合今七八十斤，毕竟一米二三的人不可能多重）的尸体用得顺手。

士兵们敬畏着骑上马，跟在他的身后。而孩子对战马不屑一顾，毕竟直冲起来这些匈奴马没有他快，只有顿河和高加索地方来的重挽马和萨尔马特人进贡的波斯战马和身毒马直线冲刺比他快些。孔雀王朝那儿甚至传来了“脚扣”，能够辅助骑士登上高头大马...这些辅助性良好的小器具对于匈人而言毫无补益，他们说马背上的民族，有时候野驴、骡子和山羊都能成为坐骑。

他只要所有人跟得上，没有经过任何系统性军事教育的阿提拉有着可怕的战场嗅觉，他在默默旁观中找到了可卢浑氏的战斗习惯。毫无疑问那个契丹人是个右手惯用者，他总是向右突破，转一个又一个大圆圈，把精猛的左翼曝露给敌人，而他自己带着组织性较差的右翼跟着前军冲开的口子反复往里凿。

青旗部落留守的六七千人就是这样溃不成军的，但这般行事的足可浑王相当于把自己倚仗的部下大部分都交出去，只有少数心腹围绕在身边，他看上去缺乏保护，实际上可卢浑的敌人已经被他死死纠缠住，正在被分割歼灭。

可卢浑甚至留了相当一部分军力挡住北面..那是布莱达回军的方向。他不会把阿提拉这点人放在眼里，这就是孩子唯一的机会。

“奴隶们留下，在一箭之地以外为我们摇旗呐喊，喊出声势来，任何人不准停下！否则战后没有更多马肉可以分给你们！”

孩子回头嘱咐了句，以眼神示意担忧的不尔罕留在原地。他们不是呼少晏或者克鲁伊塞那样身手矫健的年轻人，不该跟着去送命。

“跟上我！跟紧我！哪怕是绕圈子，哪怕是倒在地上。但我们可以走向胜利。”

孩子想起不尔罕的嘱咐，将萨满的祭祀语部分变调，把每一句话的末尾都说成有力的“战斗句型”。

如此就能唤醒这些人沉睡在心中的渴望，对胜利的渴望，对暴虐与鲜血的渴望，他几乎在握紧拳头发言，因此每个字音都抑扬顿挫，阿提拉觉得自己灵魂已经离体，他一点儿也不像自己。

“不消您吩咐。”阿杜海尔倒是很有眼力见地命令几个奴隶厨子开始煮肉。首先是牛尾汤..牛的速度不够快，带来的牛车没有几辆，意味着牛尾汤只剩下了汤的底料..但不妨碍奴隶们喜欢，不妨碍大部分时候吃不上肉的士兵们喜欢。砸碎了和开一起炒的核桃仁、茴香豆和卷心菜合锅煮、炖熟的南瓜和鹌鹑蛋..在溪涧里捕捞的青鱼..嘿！干实事的阿杜海尔配合面目上没有威严可谈的孩子以行动告诉大家：

胜利了可什么都有，失败了这些就是敌人的缴获了。反正匈人四部青旗最富，大家一定会对物产最丰富的一方动点子。

“跟我冲！”像之前一样，阿提拉冲在第一个位置。所有人的身前，当六具尸体水泼不进地在身前身侧随着袖子摆动而挥舞起来的时候，流箭就伤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