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门来,金风扑面,热辣辣的脸上感到一阵清凉,寻思:“那姓麦的说,北斗集团在廿八铺左近有一巢穴,本派的女弟子们都失陷在那里。不知此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彷徨无策,踽踽独行,其时月亮将沉,照得她一条长长的黑影映在青石板上。
走出数丈后,停步寻思:“单凭我一人之力,说什么也不能救出众弟子了。古来英雄豪杰,无不能屈能伸。我何不暂且答允了那姓麦的?待众弟子获救之后,我立即自刎以谢,叫他落一个死无对证。就算他宣扬我无耻食言,一应污名,都由我兰净承担便了。”
她一声长叹,回过身来,缓缓向海悦酒店走去,忽听得长街彼端有人大声吆喝叫嚷:“你奶奶的,本将军要喝酒睡觉,你奶奶的服务员,怎不快快开门?”正是昨日在桑浦山上所遇那胡莱团练的声音。兰净一听之下,便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条大木材。
金泽丰在桑浦山助兰陵派脱困,心下得意,快步赶路,到了廿八铺镇上。其时饭店刚打开门,他走进店去,大喝一声:“拿酒来!”服务员见是一位军官,何敢怠慢,斟酒做饭,杀鸡切肉,毕恭毕敬、战战兢兢地侍候他饱餐一顿。金泽丰喝得微醺,心想:“北斗集团这次大受挫折,定不甘心,十九又会去向兰陵派生事。兰净有勇无谋,不是北斗集团对手,我暗中还得照顾着她们才是。”结了酒饭账后,便到海悦酒店中开房睡觉。
睡到下午,刚醒来起身洗脸,忽听得街上有人大声吆喝:“乱石岗黄风寨的强人今晚要来洗劫廿八铺,逢人便杀,见财便抢。大家这便赶快逃命吧!”片刻之间,吆喝声东边西边到处响起。服务员在他房门上擂得震天价响,叫道:“军爷,大事不好!”
金泽丰说:“你奶奶的,什么大事不好?”服务员说:“军爷,军爷,乱石岗黄风寨的大王们,今晚要来洗劫。家家户户都在逃命了。”金泽丰打开房门,骂道:“你奶奶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有什么强盗了?本将军在此,他们敢放肆么?”服务员苦着脸说:“那些大王,可凶……凶狠得紧,他……他们又不知将军你……你在这里。”金泽丰说:“你去跟他们说去。”服务员说:“小……小人万万不敢去说,没的让强人将我脑袋瓜子砍了下来。”金泽丰问:“乱石岗黄风寨在什么地方?”服务员说:“乱石岗在什么地方,倒没听说过,只知道黄风寨的强人厉害之极。两天之前,刚洗劫了廿八铺东三十里的大榕头,杀了六七十人,烧了一百多间屋子。将军,你……你老人家虽武艺高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山寨里大王爷不算,单是小喽罗便有三百多人。”
金泽丰骂道:“你奶奶的,三百多人便怎样?本将军在千军万马的战阵之中,可也七进七出,八进八出。”服务员说:“是!是!”转身快步奔出。
外面已乱成一片,呼儿唤娘之声四起。广东粤语,金泽丰懂不了一成,料想都是些什么“阿毛的娘啊,你拿了被头没有?”什么“大宝,小宝,快走,强盗来啦!”之类。走到门外,只见已有数十人背负包裹,手提箱笼,向南逃去。
金泽丰心想:“此处是交界之地,两地政府都管不到,致令强盗作乱,为害百姓。我惠州团练胡莱大将军既撞上了,可不能袖手不理,将那些强盗头子杀了,也算立了功劳。这叫作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奶奶的,有何不可,哈哈!”想到此处,忍不住笑出声来,叫道:“服务员,拿酒来!本将军要喝饱了酒杀贼。”
但其时店中住客、老板、老板的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以及服务员、厨师都已纷纷夺门而出,唯恐走得慢了一步,给强人撞上了。金泽丰叫声再响,也没人理会。
金泽丰无奈,只得自行到灶下去取酒,坐在大堂上,自斟自饮,但听得鸡鸣犬吠、马嘶猪嚎之声大作,料想是镇人带了牲口逃走。又过一会儿,声息渐稀,再喝得三碗酒,一切惶急惊怖的声音尽皆消失,镇上更没半点声息。寻思:“这次黄风寨的强人运气不好,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待得来到镇上时,可什么也抢不到了。”
这样偌大一座镇甸,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倒也是生平未有之奇。万籁俱寂之中,忽听得远处马蹄声响,有四匹马从南急驰而来。
金泽丰心想:“大王到啦,但怎么只这么几个人?”耳听得四匹马驰到了大街,马蹄铁和青石板相击,发出铮铮之声。一人大声叫道:“廿八铺的肥羊们听着,乱石岗黄风寨的大王有令,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统统站到大门外来。在门外的不杀,不出来的一个个都砍了脑袋。”口中呼喝,纵马在大街上奔驰而来。金泽丰从门缝中向外张望,四匹马风驰而过,只见到马上乘者的背影,心念一动:“这可不对了!瞧这四人骑在马上的神态,显然武功不弱。强盗窝中的小喽罗,怎会有如此人物?”
推出门来,在空无一人的镇上走出十余丈,见一座土地庙侧有株大槐树,枝叶茂密,当即纵身而上,此时内力既盛,轻轻一跃便高过槐树顶不少,缓缓落上枝干,在最高的一根横枝上坐下。四下里更无半点声息。他越等得久,越知其中必有蹊跷,黄风寨先行的喽罗来了这么久,大队人马仍没到来,难道是派几名喽罗先来通风报信,好让镇上百姓逃避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