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没有出声,只是在隔间门口站定。
殿外的风铃响动,玲玲。
没过一会,老人“啪”地按下竹简,脸色有些发青。
他揉了揉眼角,这才长舒口气道:“从来做事者毁多,清谈者誉扬。”
曹昂不明就里,不知道老人是不是和自己说话。
老人看到他的样子,自嘲一笑,向他招招手,细着嗓子道:“曹小郎君,来,到咱跟前来。”
“君侯?”曹昂躬身到老人跟前跪坐。
老人点头:“咱就是天下人唾骂,恨不得食我皮肉,锉我骨头的张让。”
曹昂还真不知道怎么接话。
所幸张让似乎只是在发泄,没有端详他的反应,拿起那册竹简向曹昂扬了扬:“每天的奏章,总免不了有十封以上是骂我们这些常侍的。更不说那些封章上疏。”
封章,就是将奏疏封进布囊,密奏给皇帝。
“可话说回来了,就算咱们该骂,也轮不到这些假惺惺的人来骂!举朝臣宰,哪个不是锦衣玉食、良田无算、仆婢成群?为何咱荫蔽些家里边,就要挨骂?他们岂公道乎?”
张让骂骂咧咧了一会,撂下竹简,这才仔细端详起曹昂。
他越看越喜欢,曹昂则越被他看越悚然。
这老宦官的眼神都像是毒蛇,被他盯在身上的时候,感觉凉凉痒痒,有点诡异。
良久,张让满意点头:“出落得是个人才样,若是披上执金吾缇骑的绛甲,怕是会轰动洛阳的小女子辈!哈哈哈……”
他自顾自笑了会,向曹昂伸出手:“你祖父已经跟你说了咱的考核内容了吧?”
曹昂连忙取出自己写的艳诗,递到张让的手中。
张让早就听说了曹昂在陈氏乡射中作的观沧海,气魄宏大,感情慷慨,可谓是少年英雄气概。
他接过曹昂的绢帛,还故意正了正衣冠,准备欣赏。
曹昂偷偷瞧他一眼,这时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果然,满怀期待的张让在读了两句之后,怡然自得的神情像是喉头噎住一口老痰。
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来,不确定地问曹昂:“确实是这首?”
曹昂点头:“确定。”
“这……可是要留在官中的!日后你成了大器,留名青史,可是要写进去的!”
曹昂心里大笑,他只想跟着老曹瞎混,舒舒服服过完这辈子就得。对于名留青史毫无执念,所以也就一点都不在乎。
“可我只能写这种诗……”
为了不选中孝廉,尽快离开洛阳,他现在也顾不得乡射抄诗的事了:“观沧海是我阿父作的……”
张让没想到这竖子面对自己,面对日后的前途能如此坦然自若,竟像是毫不在乎一般。
他不免有些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