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抬脚上前,坐在了池祁用手清理过的秋千上。
池祁面儿上噙着半展的笑意,他站在宁修身后,轻轻推着宁修,让秋千晃荡了起来。
“待池景澄死后,孤会肃清朝堂,清算总账。”
“日后可能还会有战争,楚国新皇可能会伐秦,孤可能会很忙,也有可能会如同从前一般,一去便是三四年。”
池祁低垂了头,看着宁修在秋日阳光下的眉眼,低低地絮絮叨叨。
池祁说了很多话,从幼时的事情,一直说到那场战争。
池祁的语调平稳,话语极轻,就像是在给宁修讲述他人的故事一般。
也不知是任务即将完成,还是旁的因素干扰,宁修难得的没有不耐烦,反而是一直耐心的听着池祁的絮絮叨叨。
直到天色渐晚,池祁才止了话头,慢慢拉停秋千,看着神色如初的宁修,慢慢说了句:“给孤讲讲你的故事吧。”
宁修沉默了。
他的故事?
池祁也不催。
好半晌,宁修才嗤笑了一声,抬眼看了眼天空,说了句:“父母兄长皆战死,孤身一人,回头望不到来时路,抬眼看不清前方路。”
池祁愣了一下,他抿着唇,神色都有些软和,他伸出了手,慢慢放到了宁修肩头,语气温和:“可饿了?”
既然是同一类人,池祁深知,宁修要的并不是所谓的安慰。
宁修笑了声,“嗯。”
随后几日里,宁修被池祁安排在了宣明殿正殿。
因着养心殿目前被囚禁了池景澄,池祁便择了不输养心殿的宣明殿。
便是池景澄未曾被囚禁于养心殿,再未曾翻新的情况下,池祁也没打算让宁修住进去。
正殿给了宁修,池祁便住进了偏殿。
这几日里,宁修也很少再见到过池祁,只知道池祁很忙,忙到只有每日中午,才会抽了空来见宁修。
陪同宁修用午膳。
宁修再也没从池祁身上闻到过那股清冷淡雅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肃杀满身血腥味。
宁修也不问,权当不曾注意到,他在等池景澄的死。
直到这一日天色暗了下来后,养心殿传来了池景澄驾崩的消息。
宫里头瞬间忙碌了起来,可这忙忙碌碌的氛围,却未曾被风带到宣明殿。
阖宫上下,满城素缟,宣明殿却除外。
“任务完成了吗?”宁修站在窗边,隔着满院儿的长明灯,看着那站在院子里,身上披了一层月光的池祁,开了口慢慢问着009。
【已经完成了,宿主随时可以脱离该世界,宿主……】
【宿主要去给燕王殿下告别吗?】
不知为何,009看出了宁修的心情不佳。
宁修负手立在窗边,没有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宫娥搬了一张案桌搁置在院子里。
随后,看着池祁挥退了一众宫娥,坐在圆凳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籍,至于是什么书籍,夜色太黑,便是有着长明灯,也叫宁修看不真切。
宁修看着池祁坐在那,将书摊在案桌上,一只手拿起酒杯,一只手勾起酒壶,就勾着酒壶由低到高,在那斟酒。
浊酒入喉,酒渍顺着唇边滴落于地,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明显。
宁修皱了眉,却没有推门去了院子,他只倚在窗边,隔着灯燃影幢幢的景象,盯着那一杯一杯浊酒下肚的池祁。
直到池祁喝完一壶又一壶,也不止池祁是换了第几壶酒时,宁修才深深地看了一眼月下饮酒的池祁,转身推开了宫殿门。
“是伤势痊愈了?内力恢复了?”宁修一步一步靠近池祁,披了满身清冷月光,连带着眼底都是足以匹配夜里的寒气。
池祁将勾在手里的那壶酒放下,就那么抬眼看着宁修不说话。
于清冷的月光下对视,两个人的眼底似只有彼此的身影。
宁修闻着满鼻酒香席卷而至,那般汹涌彭拜,便是连夜风都吹不散半分。
看着池祁面色不变,眼底却带着丝丝嚷嚷的微醺意,宁修心底燃起半点儿疑惑。
他竟从池祁眼底看出了微醺意?
他又想起那个在楚宫,拉着人喝到天儿大亮,在马车上却依旧眼底清明,不见半分微醺意的池祁。
喝醉?
宁修不信池祁是真的喝醉了。
池祁看了半晌,都不曾看到宁修眼神有躲避的痕迹,这个时候池祁才勾了勾唇,移开了目光,慢慢说道:“楚国新皇,为了稳固帝位,打着孤残害楚国先皇与楚国太子司和裕的旗号,出兵伐秦,不日,便会大军压境。”
池祁的语调轻且沉,许是话里头的情绪过多,竟让宁修一时分辨不出,池祁是什么情绪占据上风。
大军压境,不管是池祁作为秦国新帝,还是秦国战神燕王,他都会披甲上阵,御驾亲征。
宁修又想到了池祁前几日曾絮絮叨叨的话。
日后可能还会有战争,楚国新皇可能会伐秦,孤可能会很忙,也有可能会如同从前一般,一去便是三四年。
谈不上是什么情绪,宁修扫了眼案桌上的那半壶酒,与摊开放在案桌上的书籍。
宁修没有仔细去看书籍上的记载内容,他只是坐在池祁对面的石凳上,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从腰间摸出了池祁之前交给他的半块儿虎符,放在案桌上,指尖搭在那半块儿虎符上,朝着池祁的方向一推,“还你。”
池祁的目光落在被宁修指尖按压住的半块儿虎符,复而抬眼,目光里满是复杂,他没有去接那半块儿虎符,只是轻笑了一声,说道:“孤会封你为秦国摄政王,秦国的首位异姓王。”
对上宁修那诧异的神色,池祁并不觉得自己话是有多么的叛离经道,他继续说道:“这半块儿虎符你便留着傍身,便是孤不在秦国,这秦国,也无人敢动你分毫。”
“时日太紧,这朝堂孤未曾肃清干净,孤会给你留一些可用之人,也会给你留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你只需挨个杀过去。”
“帝师虽迂腐,却是三朝帝师,亦是忠于帝派之人,你若有拿不准的,便可问问他,他会教你如何去做。”
一句紧接着一句的话都被池祁抛了出来,让宁修听得是手脚冰冷,似是冬日里被人泼了一桶冷水。
宁修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池祁原着里的剧情。
披甲上阵,却战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