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场子外忽然一阵喧闹,间或还夹杂着一些听不真切的低泣声。
谁这么大胆,真是吃了雄心豹子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跪了一地的众人,想看却不敢看,就发现在几双凌乱飞奔着的脚步中,有一双公主的小小鞋底,照着皇帝便扑了过去。
“父皇,父皇,你受伤了么?”
崇祯闻声望去,却是自己最疼爱的公主朱媺娖,扬着一双飞舞的袖子,在污秽的泥地中跌跌撞撞跑过来,来不及斥责,只好迎上去一把将她抱起搂在怀中,方才望着一堆的宫女、侍卫黑脸道:
“今儿个都怎么了,一个个都悍不畏死了是吧?这里是什么地方,军机要地,且正在进行火器试验,竟放任你们的主子身犯险境,来呀,给朕每人先行掌嘴十次!”
啪啪啪……啪啪啪……
随着一声声的掌击,年方七八岁的小朱媺娖两眼的泪珠子,一颗一颗地吧嗒吧嗒掉下来,躲在崇祯的怀里可怜巴巴地看着被自己害惨了的奴才们。
天子金口玉言,在她小小的脑袋中也是知道这个的。
不过,这小人精却是聪慧极了,在掌声响到六七下时,她伸出葱白小手,悄悄地一把抓了一下立于一侧的秉笔司礼监大太监曹化淳,对他使劲嘟了嘟嘴,然后在掌声最后一下时,恰到好处地娇憨一搂她父皇脖子道:
“父皇息怒,都是媺娖不好,媺娖呈请父皇回宫自行惩罚与他们可好,以免父皇气坏了身子。”
崇祯顿时脸上有了笑容,伸出两指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道:
“这里很是肮脏,那你现在回宫,父皇就答应与你。”
话音未落,曹化淳便谄笑着低声跟了一句:
“万岁爷,公主也是关切心急方才有失礼仪,这份孝心——”
正说着,周皇后急匆匆地带着不多的仪仗赶了过来,看到朱媺娖果然就在这里,神情不觉间一松,脚步放缓下来,望着崇祯行礼道:
“陛下,臣妾疏于管教,今日自罚一餐不食。媺娖,还不快快下来!”
一见周皇后,崇祯脸上的笑容不觉更盛,竟然抱着朱媺娖不松手,只是笑望着道:
“些许小事,皇后说什么自罚一餐不食。饿坏了凤体,倒教人心痛了!”
言语间,一份亲热,又一份夫妻间轻薄之意,顿时跃然齿间。周皇后心中甜蜜,但在无数双眼睛之下,还是羞怯地嗔叫着示意道:
“陛下——”
哦,崇祯一下子反应过来,立刻也是掩饰地咳嗽一声,这才将朱媺娖交与周皇后手上。
周皇后一到,除了内监、宫女之外,所有外臣甚至包括在场的各大厂卫,也都纷纷依例回避到数十米开外。
一来这是礼仪,二来则是大小官吏发自内心的一种真实心态。因为一般世人其实还大多不知,崇祯还在做信王之时,周皇后被选为王妃,两人感情便因身陷魏忠贤之乱危局而急剧升温。加之皇后本人出身平民,为人又十分贤良德淑,所以更得崇祯欢心和臣民爱戴。
而且还可以说,周皇后很有可能是历史上不是唯一,也是罕见的一个能自己烧饭洗衣、纺纱织布的皇后,受人欢迎和爱戴的程度,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惜大煞风景的是,只有那土匪头子曹三毛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而且周皇后天生丽质,经过多年皇家生活滋养气度更是不凡,只远远地瞧了一眼,一对眼珠子便不会动了,不知死活地愣在当地盯着看。
“直娘贼——”
几个监视于他的御前侍卫一看,差点抽刀直接剁去他的脑袋。若不是想到万岁可能还要有事问他,这家伙早就死了不知几回了。
当他被刀柄重重一击,一旁的薛贞吓坏了,赶紧一面喊着刀下留人,一面急慌慌地摸出银子塞了过去。
对于薛贞这样的边官,虽然贵为一方封疆大吏,但这可是明晃晃的死罪,御前侍卫又向来都是眼高过天的人物,若不是快要入阁的温体仁也在旁边插话讨饶,贼头子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也亏得没有下重手,未及曹三毛醒转,皇帝的旨意便传了过来,要薛贞亲自带着曹三毛再行过去见驾。
几个下毒手的家伙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最终还是壮起胆子纷纷望向近来日渐阴森的顶头上司田尔耕。这位上司,因为与魏忠贤一案牵涉过深,最近已经是麻烦缠身。为求自保,现在是能与面圣机会便抓住不放。
看到手下求助的目光,田尔耕眼珠子一转,马上转脸看向温体仁,深深一揖道:
“温阁老,卑职想请教一下阁老,现在如何是好?”
温体仁两眼一眯,心底转了几转,立刻猜到了他的心思。哼,阉党,若放在以前也许还会与你虚以委蛇一番,今日嘛——
想着,他忽然袖手便道:
“如何办,这不是你田大人的从前拿手好戏么,问我作甚!”
田尔耕不大不小地碰了一个软钉子,当即转身黑脸骂道:
“混蛋,你们几个飞鱼蟒袍白穿了,这样简单的事情还要问本官。你、你,立刻去找些冰水来,还有你,马上将这蟊贼扶起来。”
锦衣卫不仅打人在行,救人也是一套一套的。不到眨眼功夫,曹三毛便呼地一声醒了过来。
甩了甩脑袋,这位土匪头子似乎慢慢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刚要张嘴大骂,却被几条胳膊一架,腾云驾雾一般便被人强行拽着拖了出去。
再一看,却是已然又到了皇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