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在童家住了三天,每天童家的人都十分热情且配合着林可凡需要的各种手艺展示。古法造纸,对这门手艺拍得越久,林可凡似乎越来越明白,西林村造出来的纸,之所以能经历千百年的时光积淀和考验,是有原因的。
对工具的精挑细选,各个制作环节的大胆谨慎,还有手艺人耐得住寂寞的坚持,这些条件,缺一不可。
拍摄到了最后一天,终于可以早早地收工。林可凡又带着他们把整个村子大致拍摄了一番,回来后把拍的视频给他们看,童建华拍了拍刚刚添过柴火的手,他伸过头,看着镜头里的自己,笑得很开心。
“这……是不是就可以上电视了?”
“对,可以这么理解。我们会让更多的人看到古法造纸,也会让更多的人知道您。”
“太好了,我就怕等我们这群人走了后,这门手艺就没人知道了。如果上了电视,来买纸的人也就多了,嘿嘿。”
童建华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看得出来,他很期待自己能够上电视。准确地说,他期待的是自己的手艺能够上电视。
看着此刻如此高兴的童建华,林可凡心里忽然有些难受。他看了看一旁的刘瑜,发现她的眼眶也有些微红。
当初这门手艺是多么地让童家人骄傲,如今,他们却如此畏惧自己这门手艺被人遗忘,以至于他们唯一想要的就是有更多的人来这里买纸。
手艺人的坚守是如此困难,特别是在工业化的冲击下,他们以往需要十天半月,甚至一两年才能完成的东西,车间的机器在几个小时就能制造出来。
手工拼不过机器,手艺人最终真的会被淘汰在大浪之中么?
不,不会的!这两者还是有本质的区别。我们需要千篇一律的工业制品来满足基本生活,但也需要精巧匠心的东西来守住某种东西。这种东西,或许是一群人的生计,又或许是一种精神的寄托。
拍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六点了,林可凡想赶往县城,却被童家硬留了下来。
“前两天你们忙着工作,也没能好好招待你们。今天工作结束了,一定要在我家里,我们做一顿好吃的,你们可不要嫌弃啊!”童建华的挽留充满了诚意,总是让林可凡无法拒绝。
童家的饭桌上,围着一张圆桌,坐了11个人。林可凡注意到,桌上多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儿,他留着寸头,自打林可凡一上桌,他就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林可凡知道,他就是童肖的弟弟,被童建华提起过在县城读书的孩子,童元升。今天恰好周六,所以他回家来了。
“你们都是从北京来的吗?”小元升一点儿也不惧陌生人,好奇地问着林可凡。
“是啊,你去过北京吗?”
“没有,但是我以后一定会去的。”童元升边扒饭边说道。
“你在哪个学校读书呢?”
“县城的戏校。”
“你在学戏?”
“嗯。”
“学什么戏?”
“秦腔。”
虽然这一问一答十分简单,但童元升的回答激起了林可凡十足的兴趣。他自己本就爱好戏曲,可没想到还能在造纸的村子里碰上一个学戏的孩子。
“你怎么想到要去学戏呢?”林可凡放下碗筷,专注地盯着童元升。可这个孩子并没有回答,而是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爷爷,似乎有话不敢说。
坐在童元升旁边的童肖见状,便道:“元升从小就喜欢,当初我们让他去县城上中学,他非不听,吵着闹着要去戏校。”
林可凡对身边这个孩子更加刮目相看了,看刚刚饭桌的气氛,似乎家里人不支持他上戏校,而这个十五岁的孩子,靠着自己的坚持,做了自己喜欢的事。
“这是好事嘛,多少人都无法做到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做自己喜欢的事呢。”林可凡想给他一点鼓励。
“可是爷爷说,以后唱戏不挣钱,让我去读书考大学。”童元升想学戏,但似乎他觉得爷爷说的有道理。所以,小小的他现在也很烦恼。
“元升,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就是你能做你喜欢的事。秦腔就像是我们这门造纸技艺一样,都是一门很古老的艺术。不管它们现在有多冷门,都需要有人来传承,更难得的是你喜欢。而且我告诉你,哥哥在北京也认识一些京剧演员,他们也是从小苦练功夫,现在完全不必为了生计发愁,因为如果你把这门艺术传承得好,唱戏也能挣钱啊。虽然说,传承艺术不是为了获取多少财富,但艺术和财富是不冲突的。”
林可凡想好好鼓励这个孩子,但又不能让他此刻小小的心里有太多的顾虑,过早地对将来的财富获取有过高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