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他确实可以骄傲,众多将领中他脱颖而出,任作前部督,可见皇帝的格外器重。
要知道这个职位并非一般意义上为大军逢山开路、逢河搭桥的先锋官,而是一支有独立作战目标,有独立指挥权的军团统帅。它就是刀枪的锋刃,劲箭的锐尖!
张南的手下有1万之众,大半是精锐之士,从前即使是朝中名将赵云、黄忠也没有统领过这样一支兵力雄厚的队伍。
长江两岸高山耸峙,一座连着一座,道路崎岖夹杂,部队排成一条长蛇,蜿蜒爬行在杂树丛生的山道上。兵士们渐渐心生厌烦,纷纷叫骂:
“他娘的,这是什么鸟道?老子半条命要扔在这里了!……”
大伙累得呼呼喘气,好多人干脆坐下不走了。
张南牵着马,吃力的穿过荆棘,从后面赶了上来。兵士们害怕受罚,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拄着刀枪做拐杖,没精打采的继续望而生畏的旅行。
张南见状,浓眉一皱,攀上一块岩石,大声说道:
“弟兄们,皇上就在我们身后,他在盼着我们的好消息!东征大军就是一条巨龙,而我们呢,就是龙爪,必将一切挡路者,管他是神是鬼,通通扫个粉碎!又何惧这恶劣的道路?……弟兄们,你们想想:要是吳人在山路上有埋伏,那我们这样的精神状态如何迎敌?”
张南跳下石头,命令两员都尉,挑选出300名身强力壮的兵士。
他拔出腰间的钢刀,举手一挥,轻松地将挡在路口的一根斜曵的粗如儿臂的树枝砍断:
“皇上命成都名匠蒲元锻造了5000口钢刀,坚韧锋利,可称当世第一。我部持有者不下500。现在暂且委屈这钢刀做砍柴刀,尔等200人,随本将军我做一次真正的开路先锋吧!”
说罢挥着刀,带头向前开道。
两都尉慌了,赶紧抢在前面,200壮汉争先恐后挥舞钢刀,像砍瓜切菜般,斫除了横七竖八的挡道植物,一条稍显平坦的小道飞快的向前延伸着。
见主将如此行动,士兵们哪再好意思抱怨,抖擞起精神紧紧跟进,行军的速度一下子提高了几倍。
当张南的先遣军突然出现在夷道城外今湖北宜都市,城中军民顿时人人惊慌,一片动荡不安。
夷道是宜都郡的治所,如以秭归为中点,西上巫县,东下夷道,距离几乎相等。长江南岸这三地连成一线,再往东去就是公安了。
张南举起马鞭虚指前方,兴奋地向部将说道:
“夷道是东下必经之路,待我们拿下此城,就可以直捣公安,配合皇上在北岸进攻江陵。等公安、江陵这两城一克,就恢复了旧日的疆域了!……不过我想皇上不会以此作罢,他是想趁机囊括整个荆州啊!”
“孙权费尽心机才控制全荆州,岂肯轻易放弃?这夷道城必有重兵把守!”一个年轻的部将说。
“巫县、秭归,未费大力就相继攻克,可见江东军战斗力并不强,”张南自信的说:
“吴军一退再退,显见其军心慌乱,不敢与我硬抗。夷道城就算是个乌龟壳,怎挡我万人之军的铁锤硬砸!……”
“喏,敌军来了!”
部将手指处,城门大开,两列吴军步兵鱼贯奔出,随后中间一彪马队先发后至,向前突驰而来。
当先一员年轻将领,手提一把长戟,胯下一匹白马,面白无须,圆脸膛宽肩膀,浓眉大眼,状貌魁梧。
张南哼了一声,
“模样倒是不错,不知是否绣花枕头?……”驱马迎上去喝道:
“来者何人?我大汉10万大军兵临荆州!看你年纪轻轻,识时务的话,早早让出此城,免动干戈,也省得江东百姓遭殃。”
青年吳将一脸严霜,眼一瞪:
“做你的春秋大梦!尔蜀人妄动刀兵,侵我疆土,我堂堂安东中郎将,守土有责,岂会被你几句大话吓退?只要有我孙桓在,蜀军休想过去一兵一卒!”
“哼,原来是孙权的至亲呀……”
张南看看孙桓背后的几千吳兵,冷笑道:
“就凭你这些弱卒就想挡我去路?……不过,一路之上江东军望风而逃,你总算是个敢来迎战的吳将,正好解我求战之饥渴!”
“你又是什么人?且报个名来,斩了你也好让我对主公有个交代。”
“呸,说甚大话!我乃大汉皇帝御驾前先锋大将张南张文进。我听说夷道守将是孙权族亲,果然有些狂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不逼你投降,你率军退走便了,省得徒伤性命!”
孙桓在陆逊处领命,窝了一肚子闷气。到了夷道,反而暗自高兴,将在外王命有所不受,我是一城之主,要战要守全由我做主,你大都督权再大,也不能遥控指挥,我一定要杀蜀军的威风,壮我江东的士气!当下大喝一声:
“什么张文进,无名之辈而已,没听说过!废话少说,还是手下见真章吧!”
纵马冲过来,挺戟就戳。张南发怒,举枪猛格,两将斗在一处。
双方兵将并未旁观,也呐喊着混战厮杀,一个个怒眉瞪目,刀枪矛戟飞舞闪亮,战马腾跃沙尘乱飞。
在乒乓作响的兵器声中,夹杂着中刃者垂死的惨呼。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不一会儿就血迹斑斑,阳光照射下,显得分外触目惊心。
孙桓年轻力壮,斗志正旺,挥着长戟一招猛似一招,眼看张南步步后退,极力闪避遮挡,全无还手之力,心中大喜,越发精神百倍,恨不得一戟扫对方下马……
忽感身边形势起了变化,蜀军越来越多,将自己的亲随兵将分隔包围在一个个战团里。
孙桓稍稍迟疑间,见张南脱身而走,心想若能擒贼擒王,制住蜀军主将,就能挽回已军的困局,随紧跟着追来。
行了数十步,被一队敌军挡住去路,孙桓见全是步兵,且没有一个将领,全然不放心上,以为凭着快马长戟对付步兵,那是沸水浇冰城,一下就可以冲它个稀里哗啦!
他口中喝道:
“挡我者死!……”
两臂攒劲,从左往右猛扫过去,只听砰啪连响,那些士兵丝毫不惧,举起左手盾牌,似一道铁墙遮挡身前,右手挥动雪亮的战刀,往孙桓砍来。
孙桓吃了一惊,忙挥长戟紧挡,叮叮当当,一阵打铁般的乱响,竟然并未驱散敌人,反被逼得顾前不顾后。
那队汉兵仗着有铁盾防身,只管乱刀招呼。孙桓刚架开身前五把刀,眼角觑见一个敌兵挥刀砍战马后臀,急忙去挡,那刀一斜将他战马的尾巴贴臀削去,还捎带下薄薄的一层皮肉,战马受惊,猛的蹿起,飞越过两个汉兵的头顶,跳出人群。
孙桓不敢恋战,急令鸣金收兵。
急切间,吴军许多人在缠斗中撤不下来,只见汉军那些刀盾兵左挡右砍,互相照应着,步步紧逼。不少吳兵的兵器,徒然费力的斫在盾上,还未来得及变招,就被盾后的利刀砍中。
一个吴军司马大怒,挺着长矛猛戳正面一个蜀军小头目,嘣的一声响,他的大力猛撞盾牌,将对方击得倒退了几步,侧旁一刀劈来,司马觉得手上一轻,矛头竟不翼而飞。
司马大吃一惊,“好锋利的刀!……”
错愕间,几把利刃一起斫来,将他惶急中挥舞的矛杆砍成了几段,随即身上立即中了几刀,肩背的皮甲和护腰都被砍开,深入皮肉,鲜血四溅中,赤手空拳的司马狂叫着,挥拳乱打。
呼地,一条手臂飞起半空,紧接着又一刀砍在司马脸上,他痛呼了一声,终于倒地气绝。
孙桓心头狂跳,骑着秃尾马,一口气奔进城中。这才发现,手中的长戟有些异样,红璎珞已经失去,两尺长的铁戟头上缺口斑斑,似被猛兽的利齿啃过,小枝上还少了一截。
逃回的吴军将士,个个心有余悸:
“想不到蜀军的装备如此优良,刀盾兵太可怕了!……”
孙桓传令紧闭城头,严密防守,不得再出战。
“蜀军人再多,刀再利,也冲不开城墙……”他挥拳鼓励部下:
“弟兄们,主公和父老乡亲都在看着我们,我军野战不足,防守有余,夷道城要变成铜墙铁壁,将敌军牢牢挡住,不让他们前进半步!”
“谨……遵将军号令……”
士兵们参差不齐的回答。
夷陵城内,吴都督陆逊几日内连续接到孙桓的告急求援书,部将纷纷请战。宋谦第一个要求领兵去救。
“前者末将袭击蜀军,以5000兵连破五屯,可见蜀兵骄纵大意,有机可乘。张南也非良将,末将轻兵突袭,与孙安东里应外合,一定能打他出其不意!”
李异立即上前争抢:
“末将丢失了巫城,愧疚难当,望都督许我与刘珂将功赎罪,去解夷道城之围。”
宋谦微微冷笑:
“你说的好轻巧,说解围就能解的?守城尚且不能胜任,野战就反而能取胜了?”
“你……”李异羞恼的瞪着宋谦:
“你不过偶尔得手,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说不定刘备就张着网等你去,一到那里就送命呢!……”
两人冷嘲热讽,互不相让,刘珂忍不住也来帮腔。
陆逊一掌击在案几上,喝道:
“住口!大敌当前,自当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岂能彰己功而挝人过,这不是取败之道吗?”
见三人悻悻的默立着,陆逊缓言道:
“诸位都是军中栋梁,保国抗敌,全指望着你们,切不可意气用事,自起内讧。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既不能分兵,也不是出击的时候。”
另两位从秭归逃回的将军谢旌、骆仪担忧的说:
“孙安东是主公喜爱的族侄,倘有不虞,如何向主公交代?……都督为何不让救?”
陆逊摊开一张地图,指点道:
“诸位看,刘备10万人马像一柄双头巨锤,击向南北两岸注:刘备实际兵力8万余,对外号称20万,陆逊估计为10万,已经很接近了,我军虽然总数多过他,但要分兵把守,形成夷道、江陵、武昌三道防线,兵力就分散了,局部地区反而是劣势。
“潘璋、徐盛、鲜于丹三部15000人,在江北岸猇亭与刘备亲率的主力隔江对峙,听说蛮王沙摩柯率数千蛮兵,也赶到了猇亭,那样,蜀军肯定兵力大于潘璋等军。那支军队是决计动不了的。
“再看我部,也是15000人。与我对垒的是黄权江北军和陈式的水军,人数也多于我。我又怎能分出兵来?何况我军假如从夷陵远道去援,半道上被刘备邀击的话,正中其围城打援之计。
“离夷道城最近的是昭武将军朱然部队,但他的5000人马作为预备队,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也是不能轻动的……所以,我不是不救孙安东,而是暂时无力去救。明白了吗?”
诸将明白了形势的严峻,都不做声了。陆逊却微笑了:
“诸位不用那么紧张。其实我不去救夷道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如果出兵少了无用,出兵多了刘备军退缩回去,反而误了我诱敌深入的战略实施……”
他似对众将又似自言自语地说
“孙安东啊孙安东,我知你甚得将士之心。当年你守濡须口,数千兵对曹仁数万重兵,岿然不动,夷道城坚粮足,盼你再创个奇迹,解我众人之忧!……等到我策略得以施展,不用去救夷道,安东你就困厄自解了。”
众将将信将疑,只得听命。
而这个时候,在猇亭今属湖北枝江县前线的刘备也有些焦急了,就好像两个对垒的拳手,一个拼命出拳,左右开弓、一味猛打,另一个却步步退让,避实就虚,使对方重拳招招落空,徒耗气力。
随着守军的步步深入,战线越拉越长,两个严重的问题不可避免的出现在刘备面前:一个是后方运输线拉长,后勤困难一步步的增强,辎重部队行进在崎岖的鸟道上,难度可想而知。舟船又有限,只能拨出一小部分供运送粮食。
另一个困难也是地形造成的,进入峡谷山地,大军绝不能排成几路纵队,气势雄壮地进军,只能化大块为曲线,鱼贯而进,自然而然成了散兵游勇式的慢行。
天气一天天的炎热,人人弄得口干舌燥,有气无力,话也懒得说,作战的锐气更是日益消退。好在沿途不见一个吳军,否则谁胜谁负还真难定论。
好不容易走出三峡,进至夷陵地区。
对方陆逊也深知此地的重要性,上书孙权不再退却,在猇亭夷道一线,构筑了坚固的工事固守,两军形成了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