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吃得多了,口有些干了。便特意找了家临河的酒栈,临河栏边坐着,点了一杯明前绿,慢慢品着,间或抬头赏河中景致。
这酒栈临河开着,能赏风景,茶水酒饭也不错。因此,那些文人秀才,最爱聚集此处,谈天说地,品诗论茶,悠哉快哉。况且今日又是上巳佳节,人只多不少,很是热闹。
文人秀才们饮了些酒,作诗作赋,容华并不在乎,无非就是些浮文酸诗。得意的文人,只不过得了一点功名,尚未入仕,便开始指点江山,大有“有一日看尽津安花”的磅礴气势;失意的文人,没有门路,也未考出功名,作些酸诗出来,感叹怀才不遇。
容华看不得这些做派,听得耳朵都酸了,忍不住辩驳了几句。她装作嗓子粗旷,声音冷静,却极有穿透力。
“你们这些文人,因为身为男子,便得了许多好处,事事都有个机会,苦心钻研,总也可有个希望。不像女子,终日只能困在后院,别说入仕做官,就连读书的机会也不多。读得了书,还不能读好,男人们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打发了事,女子的一番苦功夫,随意便付之东流。”
一干文人秀才听了,愣了一愣,等反应过来,立即面红脖子粗,对容华群起而攻之。
其中一个书生,身穿白缎长袍,细眉细眼,脸色极红,神色愤恨。
“看兄台周身气派,也是个读书人。却怎么连贩夫走卒斗都明了的道理都不懂?自古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天经地义,何须辩驳!”
旁边诸多的文人秀才附和起来,乱乱纷纷,表达了自己的认同。
“韩兄,说得极是。那位兄台,真是枉读圣贤书。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就是,就是。女子哪有男子重要,左不过生儿育女罢了。男子读书,将来大展宏图,造福百姓。女子哪里懂得读书。”
“王兄这话,甚得我心。女子最轻松不过了,女子只需管好家宅。男子在外要建功立业,还要承担养家重任。男子苦楚啊。”
“董兄,真乃我的知心人啊。陆某于功名无望了。这等苦楚更与何人说!”
......
一群文人又开始酸文酸语,得意的假意安慰,失意的叫苦不迭。容华的一段话,倒叫他们忽略了。容华哭笑不得,不得不提高声音,再次引起他们的注意。
“若论苦楚,女子一生最苦。生儿育女苦,身不由己苦,俗世里给予的价值,只是嫁人生子,就此终老,连抱怨都不被允许。若有违逆,便遭受白眼唾骂,生不如死,这是极苦。”
“世人都说,热血化为原上草,人生莫作妇人身。可见都知道做女子是苦的。你们认也罢,不认也罢,明摆的事实,赖也赖不掉。”
文人们又怒了,看向容华的眼神,都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白眼。刚才那个姓韩的书生,不屑极了,懒得与容华争辩,只意兴阑珊的答了几句。
“兄台,既然如此同情女子,何不来生当个女子?按照公子之容貌,作女子也是极美的。今生怕是赶不上了,只得了个男子臭皮囊。不过也不用灰心,当今摄政王,喜爱貌美的男子,你这等风流样貌,或能与江流石一比,可得摄政王青眼呢?倒也不失一件风雅事。”
一众书生失了道貌岸然,眼神暧昧起来,着实的打量起容华来。只一个书生,面如冠玉,虽只是寻常打扮,却一身贵气,坐在主位上,不言不语,默然的饮茶吃酒,显得格格不入。
容华冷笑,这就是风国文人书生,这就是读书人,如此的粗鄙不堪,怎堪大任?!长此以往,风国将如何繁荣,如何强大?可恨一个许墨,把风国的风气都带坏了。
“你们自称读书人,却满嘴荒唐语。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这几句,惹了众怒。韩姓书生拿着扇子,敲打饭桌,正打算大辩一场。不少书生也跃跃欲试,容华严阵以待,想要辩个天昏地暗。
不料,坐在主位的书生,拿起茶杯,只飘然一眼,清冷出声。
“韩公子,坐下喝茶。各位,别辜负了美景。”
说来也怪,那位书生一开口,包括姓韩的书生,都鸦雀无声。看起来,他们极为尊敬那位书生,都默默坐了下来。
不多久,那群文人秀才,重新开始谈天说地,赏景作诗,全不理容华了。
容华傻了眼,自讨了没趣。只得悄悄的坐下来,喝茶漱口,但到底没了心情看景。容华一腔抱负,也贵为公主,可惜,终究是女儿身,难以施展。
容华生来便遭苦难,但到底是不认命的。她平生有两大宏愿,一愿阿弟为明君,造一个盛世出来;二愿推翻祖制,不论男女老少,尊卑贵贱,都可读书致仕。
容华想要为百姓挣一条活路出来,不愿世家贵族,代代世袭,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压榨欺压百姓。更想给女子更多的选择,让她们可以有个机会,与男子比个高低。
这有多难,容华心知肚明,但她必须一试,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容华正想得入神,忽听得旁边的文人秀才喧闹起来,说什么说得极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