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者曾经对千叶说自由度越高的世界越难得到高评级。
这是因为但凡轮回给出的任务就像一条线索一样一般会与某种世界核心的事物产生联系,如果挖掘恰当更容易接触到天地实质但完全自由的世界,开放性强到轮回者根本无从入手,怎么促成世界的“独立、完善、可持续”就是个显著的问题了。
虽说千叶经历的世界图景也不多,满打满算只有三个但因为世界的相似度还是挺高的毕竟都是类似于中古时期的图景,且符合她的文化认知用她自己的认知理解来看,如果世界本身没有出现太大问题,轮回不会直接发布任务如果世界面临毒瘤性问题,一个不慎就会濒临崩溃,那么轮回者被任务砸到头上的可能就很大。
正如这片天地,武道与人道的社会危机并没有强烈到让世道混乱,阶级矛盾也未突出到势同水火不可协调,只能说确实有这个倾向、并且正在往这样的前景上狂奔而已。
所以,千叶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力挽狂澜”,倒不如说只是给这个世界打几个补丁不会动摇最终的基石却要修正这块基石存在的方式与意义。
改革这种东西不可能一劳永逸并非说一套模板罩下去就可以用到永远外来者的知识确实拥有时代的先瞻性,但侵略式的替代法永远无法走得长久必须适应于这片天地,必须经历过时间与实践验证,才能成为真正适合的道路甚至不能说是正确,因为所有的正确都是相对存在。
千叶在东武林规划的蓝图,可以说是用科技强行提升社会的发展水平,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兵马未行粮草先动,毕竟要对西武林有图谋,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做支撑,才能支撑起各方面旷日持久的消耗。
但她也不敢用太超越于时代的科技,一来生产力条件不允许,一来太容易导致灭世在这种一不小心毁天灭地的高武破世界,能用脑子解决的还是脑子吧,打起来绝对收不住啊。
……最差,战争也不要是她直接引起的。
这罪过就大了。
千叶不能准确地告诉魔帝,那些武道巅峰都遭遇到了什么,数千年来没有人发现的问题,她一个外来者哪来的能耐正中红心?
因此她只能给出自己的猜测:天道的本质是循环,灵气有生有灭总量不变。
强者们的遭遇有两种可能。
第一,天道阻断了上升的道路,以自然之力演化了不可跨越的险阻,所谓的“入道”其实是彻彻底底的尸骨无存,只是因为向天伐战的过程太过高端,几百年才能诞生一个的奇才,旁者并不能触碰到实质,因此只有一种对方破空而去的错觉而魔帝见到的“尸骨”,只是场个别的阴谋。
第二,那些强者实际上并没有触碰到真正的天顶,也并未在武道上走到终极,他们所触碰的那道边界线只是天道某种筛选机制的体现,而他们在“入道”的过程中或疯狂、丧失心智,或绝望、隐姓埋名,以至于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而魔帝见到的“尸骨”,还不是个例,如果追根究底搜寻整个世界,应当可以发现更多的情况。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最后肯定要回到追踪那些“入道者”上,毕竟此世暂时还没有人能到达那个巅峰,试验一下那个所谓的顶端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归古往今来,武林纪年换了多少轮就有多少入道者,最久远的或许难以考证,但近几千年的人总还是叫人有些熟悉的,而且,民间的传说如果真实性不高,在某些绵延千叶的大门派与世家大族内部,肯定也留有相应的记载。
东武林只出过一位,东皇河边的东良策,其余皆在西武林。
而千叶敢肯定东良策本人自从“破碎虚空”之后绝对再未现身,没吃过猪肉不代表她不想看猪跑,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在掌控东武林之余,是深入挖掘过东良策本身的一切,包括身世、经历、家庭、后人独独自众所皆知的东皇河边入道之后,他的一切就戛然而止,也就是说那时候他确实是彻彻底底消失了的。
追求真相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西武林上。
这简直是给了魔帝最大的理由再度将西武林闹得翻天覆地啊,多少“入道者”的遗存已经成为秘藏,不少还是大门派的立派之基,你要动摇人家的根本哪能叫人家不反抗?
更何况,这还是正道死敌的魔帝!
千叶几乎可以肯定,这厮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夺回魔门,然后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旷世大战。
不以绝对性碾压之势君临武林,然后一力排除所有困难,绝对无法窥探到入道者层面的真相。
哎呀,有什么比偷摘桃子更叫人开心的,前脚魔帝怼天怼地,后脚她就可以浑水摸鱼了啊,再来个五年十年的,江荣这一代彻底长成,又有江沧海这样的定海神针在,天义盟也有了用武的资本。
只是没想到,她正待验证忽悠效果呢,魔帝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忽然入定了。
不管他坚定不坚定道心吧,反正她的目的总达到了,一次忽悠不成那就二次嘛,耍嘴皮子的事她自认还挺拿手的。
可是……
千叶看看自己周身这些毛茸茸的小雀,随手把手里逗弄鸟儿的小树枝一丢,脸都要沉下来了。
多日来没有换洗衣服没有正常吃食的千叶表示很不开心。
回头看一眼,坐在绿池边青石之上的人,依然是那般随意闲适的姿势,微风拂过依然会撩动衣袂发丝,唇角仍旧挂着当时那种似笑非笑、又习惯性裹挟着浓黑恶意的笑容,只不过眼睛闭上,那股子邪肆之感就要消去不少。
整个人的姿态就像是在某一个时刻定格,化作了一个逼真的雕塑。
狗屎的魔帝,要知道她生平最恨绝境!
现如今他自顾自入定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她陷在此地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人,还不知道再下来的到底是江沧海还是某个谁呢!
要来的是江沧海敢情好,她什么都不用愁了。
可来的是任非凡怎么办?
魔帝她还留有大用,可不能叫他折在这儿,在她榨干魔帝的利用价值前,谁要他命就是跟她过不去!
再说了,她与任非凡可还隔着“莫珂”这道坎还没过去呢,要忽悠住他又是一番体力活,要还隔一个煽风点火的魔帝,任非凡眼前又是死敌又是旧爱,他的精神状态还不好……
那般混乱想想就是灾难,还要不要人活了。
虽说千叶觉得可能性比较大的是江沧海,但她不敢赌万一啊。
千叶拍拍手,决定思考接下去搞点什么东西糊口,某个入定的人不知饥不知饿的,她可还是要吃饭的。
刚驱散了那些胆大的雀鸟,起身拍了拍衣摆,准备趁天色正好去碧水潭般转悠一下,决定才做下,就听得风中隐约传来一连串嚣张快活的笑声,尖尖的利利的,还未换声的孩童般的笑,若有若无,像是风呼啸而过的幻觉,但重点是,这声音简直该死地熟悉。
怕什么来什么。
她跃上附近最高的树,循着声音的来处仰头看,木屋附近很少能看到天空,每天的日光有限,因为处在悬崖之下,大多数时间笼罩天宇只有厚厚的类似于云层的雾气。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那些渺渺茫茫中落下一个小黑点。
证实了果然不是她幻听。
越来越清晰的画面叫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对。
她知道能带着鹤鸣下来的只有任非凡,毕竟之前接到消息,她家小孩就是被任非凡带走的,但亲眼看到这个现象还是叫她脑壳发疼。
还真凑巧了这个万一!
怎么想都该是江沧海与式微先找过来,结果出现在谷底的却是这两个……
千叶跳下树,立在那发了会呆,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
鹤鸣只知道往东走应该能找到人,但不知道确切的地点是东边的哪里。
信誓旦旦地瞎指了几回路,走着走着,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那灰袍的家伙好像猛然间有了目标与方向,径直往一个地方去了。
鹤鸣倒是好奇,但侠刀不开口,他也只能一个人唱独角戏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换着法子挑战这家伙的忍耐度还是很有意思的事。
然后就一路往丹平来了。
“你知道要去哪儿吗?你怎么知道要来这里的!”鹤鸣越看越觉得不对,“我怎么老觉得你对这里挺熟的啊!”
西武林之人会对东武林的某一块地域有着这样熟稔的印象?
要知道东海已经是在东武林之边,在外就是海外诸岛,在东武林内部都一向是被忽略的域,发展也是最慢的,只有到了近几年他哥在此地开展规划,各方面才有所进步。
直到最后立在某处山崖边,鹤鸣才无言以对。
“这都走到绝路了,你到底要去哪儿啊!”他觉得挺郁闷。
那个灰袍的男人沿着崖边上慢慢地走着,似乎在寻找最正确的位置。
某一个瞬间,站定了,然后垂眸望着无底的深渊。
表情空空,目光空空,依然没有什么情感,视线也无所焦距可言,但鹤鸣却清晰地窥探到了他身上某种难以言喻的哀戚。
那是一种无法脱解、难以挣扎、几乎像是要困死在其中的悲伤。
……鹤鸣对这种感情其实并不陌生。
他老望见郑叔露出这样的神情,但那种哀愁要淡得多也要隐蔽得更好,而此刻侠刀立在那里,空得仿佛整个灵魂被抽去、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模样,还是叫他一个小孩都控制不住心头一记抽痛。
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窥探过再多的人性,捉摸过再过的情感,也难以体会这种心情究竟源自于什么,究竟脱胎自何物。
他只是在觉察到侠刀想往下跳的当头,不假思索地死死拽住他的衣服,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缠到他身上:“带上我!!”
“你要把我丢下我就自己跳下去!”
然后鹤鸣就经历了一次最难忘怀的下坠体验。
狂风是如何穿过自己的头发,汹涌的气流是如何自下而上像是要撞碎他的身体,全靠着紧紧缠住侠刀的脖颈他才得以回过神来。
前半程怕得连尖叫都忘了,后半层当侠刀开始发力施为,借助不断踩踏崖壁得来的力,一点点减缓下坠速度之后,就开始兴奋地放声尖叫。
“这也太刺激了吧!!!”
热血沸腾的小孩子随着侠刀终于落地的时候,那噗通噗通跳动得极为迅疾的心脏,还像是悬挂在极高的地方,他本能地环顾四周,但大脑还处在极度兴奋的境地,丝毫不能处理眼睛接收到的信息。
没等他缓过神来,那背着他的人仿佛已经忘却了他的存在,只停顿了一息便急急地往一个方向奔去。
鹤鸣从他的肩头探出双眼睛,很快就看清了这个谷底究竟有些什么他要先看到远处那座小木屋,才望见迎风立在边上的身影。
这一眼望见,别的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娘亲!!”鹤鸣整个人都振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