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曹参大败,弃城往蕲县而逃,一身汗变成血汗出了,捡回一条命的利仓在遁逃中,庆幸道:“若不是将军神勇,我们这一支齐军就逃不出来了。”曹参听了突然哭了,道:“我哪是什么神勇?那是透支命底的法子,只要黥布明白底细再拖我厮杀一会儿,我就要殒命在他的斧钺之下了。”说完,曹参病恹恹元气大伤,逃往皇帝的大本营蕲县。这时候,从留县、彭城败回的陈平、傅宽、靳歙、王吸、薛欧等将士陆续溃逃回了蕲县,立刻,局势如同黑云压城城欲摧,汉军上下陷入焦虑无望的深渊。
这时候的蕲县行宫更是成了绝望的焦点,同时,又被吕后、张良一行的到来带来一片亮色。皇帝刘邦此时的伤势时好时坏,趋势上越发严重,他基本上都是在深度昏迷,只是偶尔清醒过来,成为了一个窗口期。现在,吕后带着许负站在原来作为陈胜楚宫的行宫大门外,因为,刚刚太医传出来的消息——刘邦醒来了。这是一个难得窗口期,她必须要去见他。她心里明白,这一回自己的丈夫肯定是凶多吉少,很难打得过这一道坎。但是,她不会放弃,外有淮南叛乱,如今战局是汉军失地千里,损兵折将,连皇帝也被伤得命悬一线,生死未卜,而黥布贼兵兵威大震,如同燎原烈火,赤焰炽天。内是自己的子侄年少,汉的根基不稳,如果皇帝在这个时候倒下,那汉家基业就会一切都山穷水尽了。
随着宫门沉重的打开,吕后和许负走了进去,穿过重重帘幕,进到了刘邦的寝宫门外,吕后就让许负止步在外,她走了进去。吕后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丈夫——皇帝刘邦。她的眼泪早已涌了出来,眼前这个眼窝深陷,胡子花白,头发乱草一样形容枯槁,气息奄奄,形同八九十岁行将就木的老头儿,是数月前意气风发从长安宫阙下出征的一代英雄刘邦吗?不是,决不是。她听到了一声对自己气息吁吁的召唤:“娥姁,你来了······”立刻,她的神游回到了现实,这个能叫她小名的人,决定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他就是自己的丈夫刘邦。他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成了这样?憔悴得没人认识了,他这是要走了,想到这儿,吕后的泪水涌泉一样流下。但她突然在命令自己,现在不能哭,现在是在战场上,丈夫被打倒了,作为他妻子的自己就得做大家的主心骨。
吕后走进刘邦的病榻前,转身要招来身后的许负,对皇帝道:“陛下,臣妾来了,张良来了,我还给你带来一位高人,只要他出手,皇上立刻就会好起来的。”听到这儿,刘邦打起精神问:“他是谁啊?会这么有手段?······”吕后一听,往前一探身体,低声回道:“陛下,他是名闻天下的高士许负······”刘邦听到这儿,浑身一震,本来朦胧浑浊的双眼眸子,突然,迸发出两道利剑上寒光一样的眼神,定定地逼视着眼前的这两个人,然后像在咀嚼似的一字一顿地质问:“你,在,说什么······?都出去!”
出去?竟然让自己出去,吕后顿时就懵住了,这不对啊,刚刚还在召唤自己的小名儿,这就翻脸了?她突然看到了远远地站在自己身后帷帐门外的许负,似乎悟到了什么,转身朝许负走过去,压低声吩咐道:“先生暂且回避,皇上似有话要单独和本后交代,你在略有不便。”许负明白了什么,脸霎时就红了,低眉俯首赶紧退出。吕后看见病榻前没有了人,看了皇帝一眼,发现他的气息好多了,就俯身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伤好些了吗?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刘邦听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问道:“娥姁,你竟带来一个术士,你说朕的伤势还能治吗?是不是让他来看朕什么时候死啊?”
吕后一听,赶紧退出几步远,拜倒在床榻前,泪流满面,叩首道:“皇上,臣妾在长安听说皇上受了重创,心里一直煎熬着,一直就没有睡一个囫囵觉,连夜启程赶来,满世界去为皇上觅得能治好你的伤病的良医,皇上怎么能这么说我,这令臣妾情何以堪啊?”刘邦道:“扶我起来!”吕后上前动手,将痛得浑身冷汗淋漓的刘邦扶起来躺坐,刘邦咬咬牙,平静了一会儿,缓了过来,似乎气色好多了,谩骂了起来道:“始皇帝怕死,但朕不怕,我以他的布衣平民身份,提三尺剑承其国祚取天下,这难道不是天命吗?我命在天,生死有命,虽是扁鹊来了又有什么用?更何况你竟然还是带一个术士来?
朕知道这个人,他早年学道昆仑山,曾经为魏王豹夫人薄姬相面,说她要为魏王生天子,可到头来,魏王豹被朕灭国,国后薄姬成为朕的臣虏,连一个一男半女也没有,谈何生太子?现在都做了朕的御妇了,你说这种人还是窥测人生命理,能是预知凶吉未来之事的术士,还名闻天下?这不是开欺世的玩笑嘛,哈哈哈哈······”刘邦说完就要大笑,谁知道这样一来,牵动伤口,创痛突发,“嗷”地痛苦尖叫一声,身子一挺,面色死灰,又晕了过去。
吕后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手足无措,试探一下他的鼻息,细弱游丝,若有若无,这一回,吕后并没有慌乱,竟然也没有招呼太医,她可怕地冷静了下来,理理鬓发,毫不慌乱地坐在刘邦的病榻前。她的耳边立刻回响起张良刚才在送她进宫来临行前的话:“皇后,据悉所有太医都在说,皇上这一回恐怕是难以痊愈,正所谓能治好病,治不好命,人主自有天命大限,是好说不坏,你还是早作安排,如有要事提前问取皇帝。”
她知道,皇帝就是死,也会有一个回光返照的时间,这就能让她去完成一件更大的大事。她想汉的生死,比皇帝的生死更重要,只要国在,皇帝可以更迭,要是国家不在了,那一切对于自己将不是一无所有,而是万劫不复。所以吕后决定,自己一定要镇在这儿,求不来皇帝生,但是,一定要求得汉的国祚延续。她决定不让任何人进来,包括太医,既然皇帝托生死于天命,那就让他听天由命吧,果然,一切犹如吕后所料,刘邦又悠悠醒转来了。
对于刘邦来说,晕死过去,是时间断片了,他根本就感觉不到,所以,在他的眸子里,只有吕后在毫不间断地伺候着自己,令他感动得双眼满是泪花,于是,感叹道:“这一回朕恐怕要大去了,娥姁,你要为国自保,有些事儿你要亲去安排了······”
吕后听完泪如泉涌,再拜问道:“陛下,你会好起来的,你如何忍心在臣妾面前轻言这个死字?”刘邦听了打起精神,呻吟一声,示意她开口再说下去。吕后又肃然道:“皇上忍心在臣妾面前轻言这个死字,但臣妾不敢在夫君面前言死······”刘邦微微一笑,道:“朕说过,人生的生死既不可免,则不要回避,何必要忌讳作态?太子年幼,以后的汉家大业要靠你了,若是你心存疑虑,你还是趁此机会问,你问吧。”吕后听了再三辞谢,便问道:“谢陛下隆恩,不过,有些大事你还是得教臣妾。臣妾就斗胆来问了,现在,萧相国年长皇帝,若陛下百年之后,萧相国既死,能令谁能接手代他?”刘邦喘息了一阵,稳定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回答:“曹参可以······”
“那曹参之后呢?或者是曹参任上有不可抗拒的变数,又有谁能当丞相之位来备用相国?”
“王陵可以,但是,王陵这个人多多少少有一点木讷憨厚,可以让陈平帮他,做他的左相,陈平这个人机智有余,可是定力不足,难以单独为相,那就分权而治吧。周勃厚重少文,如果在非常时期,必定要他出来才可以坐镇维稳,安刘者,必周勃也,可令为太尉,统领天下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