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已经成了一团乱麻,皇都西南边二十里的一处偏僻的山林,这里依然鸟语花香,与世无争,清新依旧。
一面十多米高的瀑布悬挂,一汪清潭就在下方画着波纹,水中的几尾草鱼脑袋刚刚探出水面就又因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而受到惊吓,迅速地下潜。
失踪已久的大叔舒一天,就正在这湖边打铁。
在三天前,柳叶郡一家小型炼药宗门向巡检司报案称丹炉深夜失窃,丹炉侧方有他们宗门的三片柳叶图标,还有一零一的数字标码,而这口被记录进入巡检司卷宗档案的丹炉,此刻正摆放在大叔的一边,底下没有柴火,凭空燃烧着一团依靠神术点燃的紫色火焰,在呼呼燃烧。
丹炉内里蒸气蓬勃,大蓬绿色的热气正在不断地从排气口嗤嗤嗤地喷出,大叔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这口丹炉上,他很清楚炼药的完成还需要半个月,所以他专心致志地在用一柄灰色的铁锤,捶打着一柄人手臂一半长短的匕首。
在他的小腿上,有一圈黑色的皮革紧紧缠绕,上面的槽口已经插满了这样一柄柄黑色的匕首。
不依靠火炼淬火,单纯地依靠着手中这柄看似普通,但实际上并非凡物的灰锤敲打,每一次捶打看似普通,实际上锤面都没有真正接触到匕首,而是在中间留下了空隙,空隙之间一道道气纹在挥锤之间形成,在冲击到匕首上,这柄原本外形粗糙的匕首就以这等违反炼造工艺的方式成形了。
大叔简单地折了折,又将其在脚下所踩的石面上划了划,没有用力,一道醒目的破口便在他石面上成形。
要是此地有别的修行者在场,见到他的铸铁方式必定会惊讶得目瞪口呆,因为这是三神十武中的“铸剑星殿”所独有的铸铁手法,名为“无焰锤炼”,其门派内的诸多神兵都是由此等手法打造,譬如前些年一经拍卖便引发了半个王朝关注的“回鹰花头枪”,此枪便是配给地阶强者的神兵,用的便是这样的制造方法。
大叔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将这柄匕首也插入腿上的皮革之中,现在匕首的数量已经达到了十多把。
他没有停歇,捡起地面上的一柄废弃的匕首,又开始捶打,而在地面上,还有七八柄这样的匕首。
与大城市截然相反的荒山野岭中,他迈力的打铁声是除了瀑布落浪以外,此地唯一的热闹。
大叔这双往日里略显颓废的眼睛当中,今天只有决然,时不时响起的虚弱咳嗽,也无法削减他身上那股多年不见的锐气。
“今天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
“没什么新朋友,那些家伙都太幼稚了,我不想跟他们玩,都这个年纪了,还看什么动画片啊,我给他们说陆西儿,他们都不知道,简直没有共同语言。”
唐糖愤愤地放下书包,爬到书桌前晃着腿,开始翻开今天的家庭作业,小学二年级数学题配着幼稚的图画,一并映入小丫头的眼帘,一边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数字,一边问道:“哥,你说陆西儿是不是很漂亮嘛,是不是现在这些明星里最好看的嘛?”
唐纸帮唐糖用卷笔刀转着铅笔,挠挠头,老实说,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
现在的明星实在太多了,唐纸又不是什么电视剧专业户,实在是喊不出来几个明星的名字,而且最火的明星都死在了自己手里,这个大秘密还压在肩上不知该如何收尾,只能祈祷永远查不到自己身上。
“唐糖说是就是。”唐纸放下削好的铅笔,应付道,“行了,别聊天了,你好好写作业,哥哥去楼下帮阿姨看着面铺。”
“嗯,好,哥哥回来帮我带个泡泡糖。”唐糖翻开作业本,拿起铅笔开始做数学题,一边撩开额前的发丝,一边糯声糯气地撒娇。
要吃的东西,语气就要软一点,年龄不大,但是她深谙此卖萌之道。
“好。”
唐纸下楼来到店里,发现姬阿姨不在,桌上给自己留了张纸条,写着“今天下午花头菜市场六点打折,手慢无,老娘速战速回,唐小子看好店铺”。
唐纸摇摇头把纸条收进口袋,自己开始熟练地张罗铺子。
每天和姬阿姨朝夕相处,也几乎每天都在店铺帮忙,现在的唐纸对于面馆的经营事无巨细已经统统了解,独当一面不成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姬大妈敢放心离开的原因。
不远处的朱老八牛肉铺往常都会开到天黑,今天却六点钟便收了摊子,卷帘门紧闭,人也没有再呆在油腻腻的铺子里看电视,而是不知在什么时候,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到了水井湾幽静的后山。
水井湾后山除了湾里的小朋友喜欢过来玩玩之外,大部分时间都人迹罕至,所以基本上都维持着自然的原貌,仿佛一座肉山一样的朱老八迈着粗壮的腿,气息均匀地来到了后面这座山丘的山顶。
站在这里,远处从四环边缘耸立起来的雄伟城墙便映入眼帘,这高大到让人屏息的弧形墙壁就像是一道天堑,遮挡了内里的繁荣风光,守卫着这座王朝心脏的血管和血液。
即便隔着极远的距离,也依然能看到有大量的守卫部队在城墙里里外外游动,警卫之森严,即便是没有犯事的人见到,也都会心惊胆战。
凝望着城中的变化,朱老八这张除了冷漠再难见到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不喜和郑重。
这样的表情,在其他人的脸上,往往是珍爱的东西被人所夺走时才会出现。
而后这些情绪,统统转化为了一丝愤怒。
朱老八愤怒地攥紧了他粗肥的手指,攥拳之间,发出和他肥胖形象不符的刚劲脆鸣。
朱老八离开了山头,来到了水井湾的大门口,这时候很多住民都已经下班了,从门口路过时也大多不和他打招呼,因为朝夕相处多年,大家早就知道这朱老八不近人情,就算是打招呼,他也不会搭理,所以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
这位牛肉铺的老板默默地点了根烟叼到嘴里,火星燃烧,他肥肉堆挤的脸庞陷在这朦胧之中,不去看这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广场上开始聚集准备跳舞的大妈们,始终凝望着姬美人面馆。
姬大妈还没有回来,很多客人来到店里等候他们的晚饭,在姬大妈的指点下唐纸早已经可以独立完成煮面的工序,并且味道和姬大妈相差无几,所以此刻他又是厨师又是服务员,一个人忙前忙后,满头大汗。
朱老八的视线,也便是锁定在他的脸上。
忙碌得不能半点分神的少年并未察觉到,一向都懒得看自己一眼更遑论和自己对话的牛肉铺老板,此刻正在凝视着自己,并且这目光,意义难明。
水井湾里上百户人家,都不知道,此刻这位屠夫的异常,对于这个平凡的社区而言,将会是怎样一场灾难。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姬大妈穿着她的碎花裙,还有被撑得几乎要裂开的过膝袜,开开心心地归来。
她的手里拎着一大堆的蔬菜和配料,今天菜市场的牛肉也降价,但是她偏偏没有买,因为牛肉她一向都只在朱老八的店里单批购入。
而进入大门见到他一向心驰神往的朱哥哥就靠在还瞎着灯泡的路灯下,默默地抽烟,仿佛是在等待自己,姬珂先是一喜,紧接着脸庞上立马浮现出两抹娇羞。
“朱哥哥,你今天怎么出来了?是在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