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拍响了巴托洛米奥的门。地址是安东尼奥给的，他几乎知道威尼斯所有重要人员的信息，这种社会百宝书真是不可多得，难怪如此孱弱的公会也能在他的管理下长久稳固。

昨晚又是辗转难眠的一夜，那个睡衣老头在我的呓语里被骂了一万遍有余。他的身份实在是太神秘了，神秘到令人无法忽视，连安东尼奥也不能将其分析透彻。为了兑现跟巴托洛米奥的诺言，也为了探寻那老人的身份，我迫不及待要找那个“拳王”较量，于是一大早就要向身为知情人的巴托洛米奥寻根问路。

屋里头，巴托洛米奥鼾声如雷，一度盖过了我的叫门声。他在佣兵总部的工作室睡着了，感觉他也是一个没有家室、走南闯北的汉子，状况跟在佛罗伦萨时的理查德相仿。佣兵的命运总是波澜起伏，因为有工作的地方总会有战斗。

人生嘛，总会有时运不济、命运多舛的时候，像他们这种抗过百般磨难的，才算是铁血铮铮的汉子，我不想当汉子……

一名路过的佣兵跟我搭话“是上次那个以一敌三的刺客吗？你请回吧！我们老大昨夜通宵，不到中午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叫不醒。”

“是吗？如果我叫醒巴托洛米奥的话，那是不是就等于我他天王老子了呢？”

“切，你尽管试试！”佣兵啐了一口痰吐在地上，扬手招来几名在附近轮值的同伴看好戏。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叫醒我们老大。”

轰！

惊雷炸裂的声音从巴托洛米奥的门外爆发，惊走了诸多在附近屋檐上逗留的鸟雀，如同真正的晴天霹雳。离声源最近的佣兵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像是在衙门上被惊堂木吓到的犯人。

“这还不醒？”

我竖起耳朵听屋里头依旧响彻如雷的鼾声，这睡眠质量真是令人相当羡慕。

“都，都说了吧！天王老子来也叫不醒我们老大！”

基地门口听见动静的佣兵纷纷赶了过来，他们的警觉性相当高，怀疑我要对他们老大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嘘！你们动静小点，巴托洛米奥在睡觉呢！”

正准备对我发出质问的佣兵闭上了嘴，可过了两三秒后他发现了不对劲。

“打雷都吵不醒我们老大，你骗鬼呢！”

“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世俗有言，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要怎样才能叫醒一个比装睡睡得还要深的人呢？苦思冥想间，我瞥见了一名佣兵在用抹布擦拭自己的武器。这是他们生存的家伙什，保养方面的工作从来都不会怠慢……想到了，叫醒这睡汉的办法！

佣兵们的众目睽睽下，我深深往肺里吸进一口气，准备用出连对面街妇女听到都要骂娘的分贝。

“没用的，刚才的雷声能够惊醒全威尼斯的人也叫不醒我们家老大，更何况你区区一把普通人的声音，你那重要事情，还是等到今天黄昏时再过来说吧。”

搞清楚状况的佣兵们哄笑起来，他们明显觉得我不具备将巴托洛米奥叫醒的能力。可很多时候，能唤醒一个人的往往是潜意识里的事物。这种东西因人而异，对学生来说是尚未完成的作业，对上班族来说是公司打卡的时间，对宛如冬眠的熊的巴托洛米奥来说……

“哎呀？！是谁把领导大人的剑弄断了？那可是他的心肝宝贝！”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即使音量有限，内容却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刚才还在窃喜的佣兵们唰地一下收起恶贯满盈的笑容，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青得发紫，无数句脏话憋在嘴边，被名为恐惧的情感压了下去。连先前被惊走的乌鸦都是回过头来，想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好戏。

“喂……老大他听不到的吧？”

“嗯，嗯，毕竟他睡得这么死。”

“想叫醒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底下的佣兵们前前后后地互相安慰起来，而我却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令人毛骨悚然的悸动隔着铁门掳掠了所有人的心。

“没事的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