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白发见了枪势,便知道眼前这青甲汉子实是劲敌,自己断不能急躁,关刀缓缓递出,刀势中正平和。
谭青虎位列归流四将之首,虽说受制于妻儿,不得不与裴白发为敌,但心中自有傲气,不肯占一丁点儿便宜,看到众军士将白家父子和几个少年护住,这才放下心来,对手难得,谭青虎长枪一出,心中再无旁骛。
枪势大开大阖,每一枪都毫无花哨,直进直出,只是极快,前一枪才到近前,后一枪已刺了过来。
裴白发再不象与贾三对敌那般以命搏命,敌人的枪太快,关刀一刀刀斜斩,如同春日细雨一般,并无太多威势,但每一刀都斩在长枪必经之路。长枪虽快,但枪势被断,威势无法叠加,漫天的枪影硬是无法突破雨幕。
谭青虎心中暗赞,眼前这白发汉子不过是定边小城一名小小校尉,但无论见识身手都很是不弱,今日若不拿出点本事,擒不下他是小,弱了归流的名头是大。
枪势一变,忽然变得沉重起来,枪身旋转着递出,并不快,也没了啸声,但空中却隐有风雷响起。
那些雨丝才一触及枪身,便被带至一旁,一枪枪刺出,四周风雷声大作。微风渐起,转瞬便化作一处处漩涡,风漩之中一道道电光如灵蛇闪烁,雨幕瞬间支离破碎,无数风漩扑面而来,像似要绞杀一切阻挡。
裴白发的面色凝重起来,心中却热血沸腾,这些年定边颇为太平,这般过瘾的厮杀已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的对手更是可遇不可求,裴白发渐渐沉静下来,眼中只有一柄刀、一杆枪。
裴白发望着手中的刀,目光越来越专注,关刀缓缓举起,猛然下劈,这一刀简简单单,并不好看,甚至许多刚刚练刀的人都使得更加漂亮。只是裴白发这一刀已劈了不知几万次,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已去除,每一分劲力的运用,每一丝灵气的走向,长刀所经的每一寸路线都已经过反复锤炼,那是在战场上生与死的锤炼。
虚空被这一刀划过,无声无息的裂为两半,起了一条极细的黑线,风漩一遇到黑线,立时消失无踪,一刀又一刀斩落,一条又一条黑线浮现在四周,无数的风漩相继湮灭。
谭青虎纵声大笑,枪势再变,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看似毫无章法,许多枪都刺在空处,仿佛全无用处,但那些风漩似乎受了牵引,粘在抢影上,渐渐融合,整条长枪已化为一道耀目雷霆,闪电般刺下。空中那些黑线被雷霆扫过,纷纷折断、消散,虚空一片宁静,像似什么也未曾发生。
望着这一枪,裴白发仰天大笑,白发飞扬,他知道只要自己这一刀击出,双方便会立分生死,活着的那个必然受创,到那时岂不任凭这般宵小为所欲为?
长刀惊天而起,整个虚空都为之颤抖。
贾三望着交战的二人,冷汗雨点般滑落,心中暗自庆幸方才没有冲动上前,否则此时哪里还有命在?幸好有
这青甲将军前来,看这架势,两人多半会两败俱伤,到时怎么惩治,还不是由着自己?这些所谓的英雄侠义到头来又有什么用处?
贾三心中正在冷笑,忽然空中出现了一条黑漆漆的缝隙,转瞬便裂了开来,如同恐怖凶兽一般,张着大口向着贾三当头噬下。
黑暗、恐惧、绝望,贾三从未曾象现在这般直面死亡,一幅幅画面从眼前闪过,幼时失怙,束发失学,及至弱冠又遭遇流兵,流离失所之际遇到大哥,上了山寨,有了兄弟,相互扶助在这乱世求生。寨子渐渐有了规模,日子也好过起来,但自打劫了那批货,一切便变得不同。朝廷诏安,大箱大箱的金银摆在面前,兄弟们各有各的打算,往日里其乐融融的寨子里再也没了笑颜。自己只想着挣些功名,但他们偏偏不肯,整日将那些公义、道德挂在嘴边。没有钱,没有前程,终日做个啸聚山林的山匪,任谁见了都要唾弃,这些道德、公义又能值得什么?自己并未害人,不过想凭本事挣些前程,也好让辛辛苦苦养育自己的老母在地下能够安眠,这些人便一个个跳出来指手画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罪过一般。如今好不容易将这些绊脚石一个个搬开,只要寻到了戒指,拿到了名单,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只是自己就要死啦,好不甘心!
贾三仰面望天,怒声悲啸,他不甘心,他还要与天争上一争。长鞭扬起,灵蛇昂首望天,蛇身层层盘叠蓄势,要做最后一争。
黑漆漆的巨口狰狞噬下,灵蛇长吟着极速旋转,化为一条巨大的风蛇冲天而起。
谭青虎倾尽全力一击,眼看着雷霆长枪已然临身,那白发汉子竟不闪不避,转身挥刀向着那赤发胖子冲去。
心中大惊,但这一击,谭青虎已没有半分留手,再想收回,已是不能。心知白发汉子定是有所牵挂,到了这时仍想着维护众人,难道这便是军人的铁血与担当?谭青虎心中一痛,死命将长枪一引,向着白发汉子左肩刺去。
“铮—”弓弦声动,一支铁箭呼啸而来,那铁箭越飞越急,渐渐化为一只大鹰,昂首怒目,向着空中巨口怒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