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
良辰又吉时。
洛阳城北,皇宫以南。
这里是号称“神行无迹”的再冬居住的宅邸。
再冬虽然被众多轻功高手认可为“轻功天下第一”,却很早就退出了武林纷争。
据说再冬能以双足踏雪,不留印痕。
踏雪无痕,这是众轻功名家梦寐以求的境界,他达此修为时,却只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有些事情,本就很依赖天赋,有些人资质平平,穷尽一生或许都难以达到一个天才学习几个时辰后的境界。
对于再冬归隐的原因,同样有许多猜测与说法。
有的说他自视轻功已至绝顶,天下无敌,寂寞无聊,索性去做其他爱做的事情了;有的说再冬并非在轻功方面没有遇到过挫败,曾有一个很神秘的高手以胜过“踏雪无痕”的乘轻功令再冬大开眼界,明白自己只是井底之蛙,任何武学都没有修行的止境,这才退隐,安心修炼,可支持这种说法的人往往不能道出那位高手是谁,也无法言明胜过“踏雪无痕”的轻功究竟是怎样的;还有的说,再冬做过一些并不光彩的事,得罪了一些不该得罪的人,这才隐居闹市。
“大隐隐于市?”初新望着头顶的月亮,喃喃道。
他并不相信庞故所说的话。
起码,不是非常相信。
庞故告诉他,红袍杀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再冬,庞故还清楚地指明了再冬的住所。
再冬负盛名时,初新还未出茅庐。他根本没见过再冬,根本不知道再冬长什么样子,轻功有多高明。
自黄昏至午夜,进出这座宅邸的少说也有十六人,每个人的长相都差不多,平平无奇,普普通通。
也许只有变作普通的样子,一个人才能由过去的辉煌和热闹里抽身而退。
再冬会在那十六个人里面吗?
红袍杀手会在今夜行凶吗?
“我想托你帮我抓住他,”这是庞故找初新的目的,“这是件棘手的事情。”
“的确。”
“可我也清楚,越棘手的事情,你越会想去办。”庞故凝视【app下载地址xbzs】着初新,似乎想从他的眼中搜寻到答案。
“我并不想帮你。”初新冷冷道。
庞故并没有作声,他在等初新把话说完。
初新果然在短暂停顿后继续说:“可我还是会去做这件事。”
“很好。”
很好是多好?
很好是多满意?
“绝不是想帮你,只不过我不希望有人杀了一个又一个人之后依然逍遥法外。”初新缓缓地说道。
“我明白,”庞故说,“可我还是答应你,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能帮你办到。”
此刻的初新蹲坐在房顶松动的瓦片,维持这样的姿势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回想起以前学轻功时,连续扎过二十个午后的马步,每天傍晚,他都会失去和双腿的联系,他的脚仿佛都不再属于自己。
他会忘记自己是如何到家的。
母亲总是耐心地帮他涂抹祛火的草药,叮嘱他不要逞强。
比起母亲的叮咛,他更喜欢阿青在自己扎马步时偷偷递到嘴边的野果。
老师对此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他太困倦了,年纪又大,打着盹,也许他乐于瞧见两个孩子懵懂的笑脸,那能给他波澜不惊的晚年一些美好去咀嚼。
“练轻功真苦啊,”初新自言自语道,“若是我能见到再冬,我一定要向他讨教讨教轻功的法门。”
他的声音很低,因为他害怕惊动到别人。
他虽然并不相信红袍杀手会如庞故预言那般出现,可他仍旧保有了该有的谨慎和小心。
月光下,有个猩红的身影正在屋舍楼顶间穿梭。
初新所有的动作停顿了。
他不想引起对方的注意。
因为他有预感,他要等待的猎物来了。
只是他又不禁想问自己:谁是狐狸?谁又是猎人?
猩红身影停下了,缩着身子,用一双发亮的眼睛打量着庭院内的情况,像一条盘起来的血色响尾蛇。
唯一不同在于,他没有尾巴,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庭院的某个角落的门开了。
有人从屋中走出,信步于中庭,仰面赏月。
那人脚步轻捷,幽静的夜竟根本探听不到任何响动。
他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是宗师的气度,是经历人生大起大落之后的稳定和从容。
初新这才明白,有些人不论如何掩埋,都是会如夜明珠般闪烁的。
赏月者必然是再冬。
他们三人之间的位置恰好落在同一个平面,初新于再冬的右手边屋顶,猩红身影则落在左边。
某一瞬间,初新的目光对了猩红身影的目光。
本以为对方会惊讶的初新惊讶地发现,自己成了那个惊讶的人。
猩红长袍之下,竟仿佛是白日里那个向信徒布道讲经解惑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