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曾经只用一刀就将一头牛劈成了四瓣,如同砍瓜切菜般稀松平常,观者都惊叹不已,因为砍一刀往往只能把一头牛分成两半。
王十和人对决时,往往一刀挥过,他的对手还能再活片刻时间。
不是因为王十没有砍到,而是因为他的刀速度太快,空蒙蒙的一刀挥来,对手的脑袋虽然还在脖子上,血管经络却全都断了。
很多人说王十的刀是一柄“妖刀”,这把刀仿佛被地下的魔鬼诅咒,通体漆黑,虽然有不少缺口,杀人时却仍锋利得像新刃。
没人知道那些缺口是如何来的,人们只断定,寻常的刀剑根本无法在“妖刀”上砍出缺口来,有的传言甚至指出,那些缺口是锻造师故意而为之,至于原因,又不甚详细。
世人只知道王十的刀很快,王十的性子很怪。
醉仙楼的红烛仍摇曳,可烛台上的蜡油已经流得快溢出来,也许离天明不远了。
天亮以后,这孩子会不会安全些?会不会不再有那么多人想要他的性命?生命如此脆弱,他又是如此无辜。
初新站了起来,面朝王十。王十同样面对着他。
王十的刀没有刀鞘,不那么细,也不算太长。
剑是百兵之君,刀却是百兵之胆,讲究以力破巧。
大巧便是拙,便是不工,便是返璞归真的以势取胜。
“你的刀很特别。”初新说的是实话,他从没见过颜色深黑的刀,也从没有见过刀刃上满是缺口的刀。
“你的剑也不普通。”王十说的也是实话,青铜剑在那个时代早已不是剑客的标配。
“这样的刀能杀人吗?”
“我敢保证,我的刀杀起人来,绝对比你的剑利落痛快。”
初新没有否认这一点,因为他从没有杀过人。
“如果杀的是高手,那倒是教人佩服,可若是杀孩子,这刀倒还不如拿去做菜。”说着说着,初新居然拔出了身后的菜刀放在桌上。他这番话明显是在讥嘲王十,他知道王十性子傲,说不定言语相激后能让王十打消杀婴童的打算。
王十脸上似有痛苦之色,可他的眼睛还是很凌厉,和他的词锋一样凌厉:“如果杀了你,自然没有人敢再笑话我的刀。”
他说的是真话。无论谁有“妖刀”这样的外号,都不必说假话。
“杀了我不要紧,若是杀了这孩子,恐怕你自己也会笑话你自己。”初新说的当然也是真话,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有些许的廉耻心,就不该做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你根本不懂。”王十冷冷地回了一句。
初新笑了笑:“我知道,你这样的人本就不奢望别人懂你。”
王十低下了头。过了一阵,他才又把头抬起,说道:“如果你的老婆孩子性命都握在别人手上,你还能不能违逆他们的命令?”
初新愕然,哄孩子的露白也停下来望着王十。
他是个腰背笔挺的汉子,此刻却显得极度疲惫,也许是受不了这样被人牵制的生活,也许是负担不起杀无辜幼童的罪孽。
“或许……”初新本想说“或许可以试着去对抗千金会”,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王十说到底不过是个江湖人,千金会却是由各地富豪与朝中权贵为首的庞大组织,纵使一个人武功再高,本事再好,他又怎能与这种力量对抗呢?
“你们就没有想过和他们对抗吗?”露白还是没有忍住。
王十不作声,作声的是杨二娘:“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千金会十二楼名下不仅有巨额资产,还有数不胜数的高手,就连各楼的楼主,二十年前或许也曾是称霸一方的武林雄主。”
“没有人试过吗?”初新忽然开口。
杨二娘摇了摇头,沉默的王十却说道:“有人试过,可他没有成功。”
“他最后怎样?”
王十又变得沉默了。
不必说,反抗者最后的下场一定很凄惨。
“所以,你非要杀这孩子不可?”初新叹了口气。
“非杀不可。”王十的手握住了他的刀柄。他的手瘦削苍白,他的刀却是漆黑的,漆黑如黎明前的长夜。
黎明前的夜总是至黑至暗。
“我不能让你杀他。”初新也握住了他的剑,徐徐站起,走到王十跟前。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明白此战不可避免,不管他怎样劝阻都没有用。
力量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使人臣服,而在于使人习惯。
一家酒馆即将打烊。
宇文泰并没有等到想等的人,酒馆门口也并没有因为酒客出入而发生命案。他的剑就四平八稳地摆在门槛一侧,无人偷拿,他的酒已不再温热,而变得和春夏之交的夜晚一样微凉。
酒客都散了,像北归的候鸟群。
“这么晚,还不走?”敏低头瞅着账本,话却是在对宇文泰说。
“嗯,我要等他来,越快越好。”宇文泰话是在对敏说,目光却一直落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