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风灯在黑魆魆的宫道上蜿蜒成一条小蛇。
前方几丈外,不快不慢的行着三位皇子,以及为他们挑着风灯的小太监。
猫儿身侧的小太监也挑着风灯,同前方的小蛇比起来,便显得这里像一颗被母蛇抛弃的蛇蛋。
挑灯的小太监打着哈欠低声嘀咕:“白日里同你一处站了一整日,好不容易能歇着,还要为你挑灯相送。待你日后进了后宫,可千万莫忘记提拔咱家。”
猫儿稳着心神,着意同前面的皇子们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口中低声道:“上回这么说的公公,已从大内总管成了掖庭膳房管事。如若公公真想让我提拔关照,我也不是不可以。”
那太监忙忙拒绝,又唉声叹气道:
“咱家听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怎地到了你这里,所有的好处都不让旁人沾?”
她静默不语,只睁大双眼望着黑暗四周,唯恐不知何处跳出黑衣人,将她无声无息的掳了去。
一时间,前方宫道上只有三位皇子天南海北、不着边际的说话声。
二皇子转头瞧了瞧身后的胡猫儿,瞟向一旁的萧定晔,打听着卦:“听闻五弟中意这宫女儿,怎地未下手?”
萧定晔打了个哈欠,瓮声瓮气道:“我曾同父皇讨她,竟未讨来,反被皇祖母骂的狗血淋头。一个宫女儿而已,若引得父皇、祖母都对我厌烦,反而不美。”
二皇子哈哈一笑,赞同道:“横竖你已定了亲事,正妃侧妃已有了四人。等成了亲,只怕在这四人里都分身不暇,哪里还能想起什么宫女。还差的一位侧妃,等到三四十岁再定也不急。”
话说到此时,萧定晔做出意难平的模样,转头往身后看去。见猫儿已落下极远,便不落痕迹的放慢了步子,口中却冷哼一声,道:“天下何处无芳草,想投怀送抱的女子多的事,我才不会那般傻,死磕那一个。今儿我那侧妃来御书房寻我,二哥觉着姿色如何?”
二皇子一笑:“要快成弟妹,我便不好评说。只不过那性子,倒似璞玉一般,只怕日后少不了同其他几位弟妹置气。”
几人说说笑笑,渐渐到了三岔口。
一条路要往太后、皇后、淑妃等宫殿而去,一条路要往重晔宫而去,另一条却通往掖庭。
萧定晔打了个哈欠道:“小弟近几日在大营和宫里连轴转,就没好好歇息过。且那阿尔汗穆贞姑娘又在皇祖母处,痴缠的紧,我还是躲开比较好。”
他再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分了一个小太监为他挑灯,慢悠悠往重晔宫而去。
猫儿缀在后面,见泰王和二皇子也不回头的往前而去,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
她正要转去掖庭方向,身畔的小太监却往掖庭宫门遥遥努一努下巴,也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道:“已到了掖庭,你自己的地界儿,姑姑便自己走吧。”
话毕,不等猫儿反应,便哈欠连天的调头去了。
四周立时陷入了黑寂。
猫儿心中长泣一声,看着前路和后途皆茫茫不知归路,只得咬牙闷头往前而行。
寒风吹来,树梢子随风摆动,不停歇的发出“呜呜”鬼叫,仿佛随地都有人戴着面具显现,随之在她面前杀上一两个人。
她的心咚咚直跳,只咬紧牙关往前而行,越走越快,四周仿佛也跟着起了脚步声,她行脚步声便行,她停脚步声便停。
不知不觉中眼泪已淌了满脸,她却丝毫不敢出声。
黑暗中,人影忽的一闪,她不自觉的抱头尖叫,嘴上已捂上了一只大手,来人将她护在怀里,在她耳边不停歇的说着:“莫怕,是我,莫怕,是我”
淡淡的铁锈味充盈鼻端,那气味她闻到过无数回。
在她毒发全身剧痛、半夜在废殿苦苦支撑煎熬的时候,在井下坑道、她低一脚高一脚摸黑前行的时候,在她被人掳出宫外关在不知何处、打的遍体鳞伤的时候,在她昏昏沉沉被救出、被背着在火栏坑道下穿梭逃命的时候
她高悬的心倏地落下,如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衣襟,紧紧抱住了他
废殿里没有一丝儿亮光。
配殿里,明珠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悄声道:“废殿里今日修房门,险些丢了物件。奴婢忙着解决,去接姑姑接晚了些。”
萧定晔肃着脸道:“发生了何事?竟比接胡姑娘还重要?”
明珠含含糊糊道:“是姑姑视为眼珠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