裔心中一惊,连忙补充道:“不过,欧阳阁主并没有答应,而是委婉拒绝。”看来,主子很是在乎这位国色天香的欧阳阁主,所以事情……有些棘手了。轩辕灏宇看着纸上的墨渍,双眸泛着冷光,提笔将那写好的字给一一抹去了。黑色的粗线条蛮横盖过与日月争辉的狂书,令人忍不住为之惋惜。“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么?”沉沉的声音,与平日的温和完全不符,仿佛即将破茧而出一样。裔窒了一下,斟酌了片刻才答道:“属下只敢揣摩一二,若猜的不对,请主子恕罪。属下以为,主子是想不费一兵一卒,便让辰王兵败如山倒。”轩辕灏宇微微一顿,随后放下了笔,负手迈步到裔面前,眼里有着赞许之意:“不错,果然是与朕从小相伴的影子,对朕的心思了如指掌。”“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据理推断。”裔内心有些不安,主子鲜少夸奖他,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立功便应该得到奖赏。因为,他的职责就是为主子效命,对了是理所当然,错了则是罪该万死。而且,了如指掌这个词,恐怕是任何一个主子都不会喜欢的。但在主子问话的时候,他却又不能敷衍回答,否则也是欺瞒之罪。所以主子这么说,他真是有些惶恐。“不过现在,朕有些改变主意了。”轩辕灏宇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袍袖下的五指不知不觉收紧。林中一番绝情对话,那蚀骨的酸意折磨得他无法安眠,若不让折磨他的人付出相应的代价,他韬光隐晦又有什么意义?“请主子吩咐。”裔背脊一凉,心知那位辰王爷,要开始倒霉了。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事如今也要在自家主子身上应验么?轩辕灏宇眼前浮现了血光漫天的场景,而正中那人则是惹怒他的罪魁祸首。半晌后,他冷冷地说道:“从今日开始,云秦国的兵马统一归朕调遣,调出麒中两名擅于用兵,顶替墨楠的位置。军中有不服者,朕授权于此二人先斩后奏。”瞥了微微震惊的裔一眼,他继续命令:“传令下去,朝中潜伏的官员,无须再韬光隐晦,是朕的臣子,朝堂上便站在朕这边。另外,调遣十大麒手中的五名麒手,带领麒中半数精英,准备对辰王府下手。”“主子……”裔讷讷地,主子打算不顾一切和辰王翻脸了么?可这样一来,云秦国岂非会死伤无数?这和主子原本的初衷,是相悖的啊……难道为了一个欧阳羽璐,主子真的什么都不顾了吗?但是,裔只敢低唤这么一声,而不敢有任何的异议。他和墨楠不同,墨楠可以为了太后为了云秦国江山,在主子面前誓死直谏,而他即使云秦国覆灭,他也只会听从主子一个人的命令!“此重大消息,要不露痕迹地泄露出去,朕等着看朕的好弟弟……一夕之间,逃往赣州。”轩辕灏宇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眼中泛着算计的冷芒。裔顿时大喜,立刻应声:“是,主子!属下遵旨!”太好了!主子并没有真的打算和辰王明着翻脸,只想造成一种假象,让辰王闻风而逃。辰王志在江山,主子的这个重云秦排,一定会让辰王以为欧阳羽璐使得主子失去了理智,所以才不顾一切要除掉他。这样一来,辰王必定偷龙转凤逃往赣州,而主子也可以借此机会,揭露辰王造反的真面目。只要麒手包抄辰王府后,辰王失踪,那么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若无心虚,怎会闻风潜逃?这,可真是安置给辰王一顶大罪名的好手段!“裔,这个送情报的人,你应该知道谁最合适吧?”轩辕灏宇看着裔,眼中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嘲意。也或许,还有一丝丝痛意。裔立时明白了这话中的深意,便有了些为难之色:“虽然身份是个大问题,不过主子放心,属下会想尽办法安排妥当。”事在人为,待他回去之后和十大麒手商议一番,总会有好法子的。只是,主子终于要割断近十年的情谊了,想必主子心中也十分之痛。每每想到此,他就恨不能将轩辕灏辰碎尸万段!轩辕灏宇勾唇一笑:“你觉得……朕是不是大醉一场比较好?”“主子?”裔万分欣喜,难道主子要亲自出马?“去安排吧,因为朕要看看她敢不敢伺候朕。”轩辕灏宇缓缓转身,眼神在流连了一下那从未有人睡过的大床后,迈出了密室之外。裔目送那宽厚的背影离去,半晌嘴唇才轻蠕:“恭送……主子。”唉,关于这位欧阳阁主,他调查的事还没跟主子说呢!可是,他没有半分证据,真不敢胡言乱语。主子一向只听证据确凿的,他还是等等调查清楚之后,再说好了。片刻之后,密室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那张白纸,随着密门打开又关上时穿透而来的风,飘落在了地上,纸间,是思念心上人的,表白诗句,但,已被墨迹盖过。总有人说,一醉解千愁。但意志力顽强的人,却往往是举杯消愁愁更愁。所以,像轩辕灏宇这样的人,他根本就喝不醉。除了不轻易相信身边人的帝王天性以外,他还有着不愿被任何事物所掌控的倔犟,酒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真的是浪费时间与生命的东西。不过,为了某种目的,他还是喝了,而且喝了个酩酊大醉。“雪妃娘娘,雪妃娘娘,皇上喝醉了,在御花园里睡着了,谁也拉不动,还是雪妃娘娘过去一趟吧。”常玄在外边喊,尽管此时雪妃已经睡下了。不一会儿,掌灯的宫女出来了,殿内外在一瞬间灯火通明起来。原本已经安静的宫殿,顿时忙碌了个热火朝天。终于,雪妃匆匆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些微的惊慌:“常玄,皇上怎么了?皇上出什么事了?”常玄低头道:“回雪妃娘娘的话,皇上只是喝醉了,并无大碍。只是谁也劝不听皇上回宫歇着,再这么下去,太后那边就要惊动了。奴才没法子,只好前来求雪妃娘娘帮忙。”雪妃闻言松了口气,露出了一贯的温暖笑容:“原来如此,本宫倒是被你吓了一跳。既然皇上醉了,那就请郑公公带本宫前去御花园,将皇上扶回来吧。”“奴才遵命,雪妃娘娘请。”常玄躬身应答着,很快便领着雪妃及几名宫女太监,一块儿往御花园里去了。正是夜寒露重之时,春天尚未复苏大地,因此草地上都还湿漉漉的。而那身形高大的男人,酒气熏天不说,一身龙袍也是脏乱得犹如从泥坑里刚出来,很明显是因翻滚而致。“雪妃娘娘,皇上他……”常玄一脸为难,事实摆在眼前,也不消他再多说什么。几名宫女太监都在小声劝说皇帝回宫,只不过皇帝醉醺醺地,对于周围人的喧嚣,只是不耐烦的挥手打开,并没有随众人起身的意愿。雪妃打了个手势,示意常玄稍安勿躁,随后便款款上前,蹲在轩辕灏宇身边。她并未急着将轩辕灏宇扶起,而是掏出干净的手帕,替他擦去脸上被沾染到的污泥。直到轩辕灏宇停下了反抗,用那如星月般的黑眸,看着她的时候,她才轻语道:“皇上,夜寒露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随臣妾回宫之后,再说给臣妾听,好吗?”轩辕灏宇望着她,没答话。“就像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有不开心的事都对臣妾说,臣妾也会给皇上保密,好不好?”雪妃依旧温柔的劝说,没顾轩辕灏宇身上的污泥弄脏了她雪白的衣裳。轩辕灏宇费力的想起身,雪妃赶紧招呼一旁的宫女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虽然轩辕灏宇什么也没说,不过雪妃却在两名宫女的帮助下,勉强将轩辕灏宇扶回了她的寝宫。宫殿内灯火依旧通明,雪妃在进殿之时,被那明晃的灯火稍稍闪了一下眼。她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随着轩辕灏宇自主的脚步,进入了寝殿之中。望向身旁酒气冲天的男人,她嘴角弯起了一抹弧度,好似在看一个被权势宠坏但却孤独失意的孩子。等到轩辕灏宇躺在了床上的时候,宫女们便都下去了,只剩雪妃一人在床前忙碌。她将轩辕灏宇外层的脏衣物脱去了,而后拉过锦被,打算给轩辕灏宇盖上。然而这个时候,轩辕灏宇却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迷人的醉眼紧紧锁住了她的视线,沙哑着声音提出了请求:“雪儿,侍寝。”雪妃手一抖,晶亮的眸子里瞬间失去了温柔。侍寝这个词,距离雪妃好像已经很远很远了。从她所嫁的男人登基那天开始,她的男人就没再碰过她。而她,也一直怡然自得的活在光环下的孤寂中。她一直认为,当他对她再说出侍寝一词的时候,就说明她在他心中不再重要了。“皇上醉了,臣妾就在这儿守着,皇上睡一觉吧。”轩辕灏宇温柔已久,甚少有嫔妃惧怕于他,而身为最受宠之嫔妃的雪妃,从轩辕灏宇还是王爷的时候,就没有惧怕过他。现在,她对他说话的语气也一如既往。雪妃对轩辕灏宇,一直温婉贤惠,像他的结发妻子。雪妃的委婉拒绝,并没有对轩辕灏宇造成什么影响。他依旧醉醺醺的,时不时对着雪妃说两句从前经常会说的话,惹得雪妃眼眶有些泛红。“雪儿最好了……”轩辕灏宇此刻已经闭上了眼,只是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什么,“不像羽璐……羽璐总让我伤心……我对她那么好……”雪妃替他擦汗的动作稍稍顿了下,眼里闪过一丝恍悟。原来是为了……欧阳羽璐。“雪儿、雪儿……我不怪你,你恨我吧……”床上的男人还在呢喃,他偶尔神情坦然,偶尔眉头又痛苦的皱在了一起,“你恨我吧,中毒也好……也好……”雪妃浑身一震,手中巾帕悄然落地,他、他知道了?满屋子的酒味,让雪妃的心狠狠揪紧。皇上原来、原来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把她凌迟处死?皇上还知道什么?皇上到底知道多少?雪妃怔然半晌,终是倾身凑近了轩辕灏宇的耳旁,低声轻语:“王爷,雪儿不是有意的,王爷原谅雪儿,好吗?”轩辕灏宇顿时握住了她的手,恍若置身云里雾里似的,答道:“我不会怪雪儿的,我说过,无论雪儿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雪儿……何况,是我对不起雪儿,雪儿不想让我碰,也是应该的……”雪妃眼神微微释然,原来他以为她是因为这个,才对他下毒。她顿了一会儿后又问道:“皇上,如果雪儿今晚侍寝,就会死,皇上知道吗?”轩辕灏宇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完全是无意识的梦呓:“会死……嗯……我中了毒,雪儿侍寝会死……”雪妃轻叹一声,转身到一旁拿出了一瓶药,不是太烈性的药。只是她回到床边时,却又听见轩辕灏宇梦呓道:“羽璐,你敢动羽璐……传令……三更……包抄辰……”床上的男人再无动静,呼吸均匀似已陷入沉睡之中。然而这短短的几个字,却令雪妃脸色大变,如玉般的肌肤顷刻间苍白无比。传令三更包抄辰王府?雪妃睁着眼,瞳孔攸地放大了。不会错的,皇上一定有所行动了!她跟了皇上八年,从来没见到皇上酩酊大醉过,也从来没见到皇上如此失态。而今为了一个欧阳羽璐,皇上终于败了,不仅仅是心,而且还有江山!雪妃猛地抬头,却见天色已近二更,不由得心中一紧:时间不多了!一咬牙,雪妃上前,将那药在轩辕灏宇鼻前放了一会儿,待确定轩辕灏宇吸了进去,她才将药瓶揣好,转身匆匆离开了房间。“青芷,皇上点名要你进去侍寝,你进去吧。”雪妃来到殿门口,面不改色地对一直服侍她的宫女青芷说道。青芷大惊失色,慌忙就跪了下来:“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对娘娘绝对没有二心,绝对没有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啊……”这种情景,换作任何人也以为是试探。要不然,就是皇帝确有此意,但雪妃不悦。相比之下,青芷愿意选择安安分分做个宫女,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和雪妃比起来,她就是一只蝼蚁,绝对没办法牵住皇上这根风筝线。雪妃一皱眉,摆出了与平日的温柔不相符的严厉:“本宫说话你没听见么?皇上点名要你去侍寝,你敢抗旨?!”青芷一抖,竟不敢再发话,也不知这圣旨是真是假。雪妃见状,抬手朝另两名宫女一指:“你们两个,将青芷带下去洗干净,然后送入本宫的房间,让她伺候皇上就寝。如有怠慢皇上之处,本宫饶不了你们!”两名宫女顿时害怕起来,连忙就应声:“是,娘娘。”应完声,两人便拉着青芷下去了。一边走两人还一边劝青芷,当然免不了一番巴结。毕竟,能被皇上看上,那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再不济也比一辈子当宫女强。雪妃冷然看着一行人下去,遂一个人往宫门口走去。雪妃拥有随时出入皇宫的特赦令,她就算半夜要出宫,也决计无人敢拦她。而她的理由是替皇上找欧阳羽璐进宫,宫门口的侍卫就更不敢拦她了。片刻之后,一袭白影便出了皇宫,消失在夜色之中。皇宫里,床上的轩辕灏宇慢慢地睁了眼,看着天花板,一动没动。他当然不是在难过,他只是在想,他中的这该死的药,该怎么办。现在药性还没发作,不过他已经听见了雪妃对那些宫女所下的命令,也知道待会儿便有一个宫女会进来侍寝。然而,他身中奇毒,若和那宫女媾合,便会害那宫女七窍流血而亡。但他若不要,雪妃给他所下这该死的药又该如何解决?轩辕灏宇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雪妃会给他下这种药。一时之间,他没有十分好的办法解决。吱嘎一声,门开了,两名宫女推着簌簌发抖的青芷进了屋来。“奴、奴婢叩见皇上……”青芷眼里含着泪,不知人事的她自然是恐惧于被宠幸的。虽然一般人都认为被皇上宠幸过之后,便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但平凡如她,却不敢有此奢望。轩辕灏宇侧头望去,将青芷的恐惧全都看在了眼里。他坐起了身,摆手让那两名宫女出去。待两名宫女出去后,他才翻身下床,穿好了鞋。“青芷,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对吧?”他走近几步,看着青芷,不温不火地问道。青芷应该不是雪妃的人,否则雪妃不会将青芷留下来送死。而雪妃选择以青芷代替,恐怕也是做好了逃亡的准备,从此,宫里不会再有雪妃此人了。当然,如果轩辕灏辰不肯接纳雪妃,那又得另作打算了。“回皇上的话,奴婢已经二十二岁了,是七岁进宫的。”青芷因那温和的声音,渐渐感到也不是那么恐惧了。她想,就算是皇上只宠幸她一次,她也不会奢求更多的。反正都是一辈子在宫里头老死,怎样都行。轩辕灏宇有些惋惜地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伸手点了她的昏睡穴,而后自言自语:“宫里的老人并不多,本分的老人更不多,朕倒不想要你的命了。”微顿,他一声沉喝:“渺。”一道灰影瞬间出现,呈半跪姿势低头在轩辕灏宇面前,冷淡的声音透着恭敬:“主子。”他是麒组织的十大麒手之一,代号渺。轩辕灏宇看了倒在地上的青芷一眼,命令道:“将她送往聚贤阁,就说是朕要保的人,让欧阳阁主负责她的安危。另外,不许她的身份暴露。”戬噎了一下,又是聚贤阁,但他什么也没说,是了一声便起身将青芷给抱起,转身出去了。轩辕灏宇抿了抿唇,以掌风灭了房内烛火,遂悄无声息回到了他的寝殿之中。不多时,他开了密室的门,走进了密室之中,在密室内那张大床上坐定,运功开始逼体内的药。轩辕灏宇心头还是有一丝苦涩的,没想到他为她准备的床,最后却为他派上了用场。而此时在聚贤阁内,戬已经冲破了层层关卡,夹带着臂弯中的宫女侵入了聚贤阁内。聚贤阁各高手早已如临大敌,纷纷摆开了生死过招的架势,大有鱼死网破之决心。幸好,欧阳羽璐带着雪灵从外头散步回来,见聚贤阁内如此阵仗,不由得笑了一声:“是哪位朋友大驾光临?竟破得了我聚贤阁三层关卡?好本事!”说着,她欺身而近。没了鹤涎香的约束,她已然回到了精力充沛的阶段,虽然比起楼内的戬那是绝无可能胜之,但她用毒的本领却令岑吟有三分忌惮。“是有人派我来的,相信欧阳阁主很乐意听听。”戬躲过她一招,刻意的将臂弯中昏迷的宫女青芷挡在了身前。果然,欧阳羽璐一见到那昏迷的女子一身宫装,顿时怔了怔。是……轩辕灏宇?悄然收手,她抿了抿唇:“既然是有人相约,你跟我来吧。”欧阳羽璐发了话,聚贤阁内各高手纷纷退让,由那半夜闯入的灰衣人跟随欧阳羽璐上了聚贤阁二楼。不过,各人对于这灰衣人的本事,那是相当的佩服,均在心中猜测其主子是谁。房门关上之际,欧阳羽璐冷然的声音问出了口:“他让你们来做什么?”戬自是知道这位欧阳阁主和他家主子僵硬的关系,但他也并不以为然,只是将青芷往椅子上一放,说道:“主子说,此人乃是雪妃的贴身宫女,让欧阳阁主保护其安危,且不得让她身份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