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
德州
四阿哥的卧房内亮着一盏罩着灯纱的白蜡豆粒似的火光只在四阿哥手边氲成个白圈。
“御前侍卫?”苏伟征愣地问了一声没来得及穿鞋的脚,地站在地上,沁凉的寒意顺着小腿慢慢窜到内心。
“是”张保低头道,“常赉大人告诉奴才,銮驾出京不久后御前侍卫就进了太医院先是秘密拷问了院判,然后就带走了卫秦。对外只是说宫中药材流入民间,卫秦以公谋私其罪当诛。”
苏伟闻言看向四阿哥,过于昏暗的烛光照不到四阿哥的脸,只听四阿哥缓缓地叹了口气,“罢了,也就是如此了,你回去歇着。”
张保抬头看看四阿哥,抿了抿嘴唇,终是什么也没有问,垂首行礼道,“是,奴才告退。”
“主子,”饶是苏伟还是迷迷糊糊的,但有一件事他清楚,御前侍卫若是拷问了卫秦,那么四阿哥查出索额图是谋害温宪公主真凶一事,皇上就知道了。开福寺那天,康熙爷的一叶障目,怕就是对四阿哥隐瞒不报的警告。
有那么一瞬间,苏伟替四阿哥抱了一肚子委屈,隐瞒君上的人何止四阿哥一个,四阿哥这么做无非也是看到康熙爷的态度,考量轻重后的决定,“主子,那祭泰山的事儿”
四阿哥摇了摇头,“皇阿玛做事不会只有一个理由,如今再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苏伟抿了抿唇,爬上榻子,跟四阿哥肩并肩地坐在黑暗里,“主子,你不是说卫秦的一面之词搬不倒索额图吗?那皇上即便抓了卫秦,也不能肯定什么,咱们没有禀报也是因为证据不充分,是人之常情。再说,针对纳兰明珠的证据可都摆在那儿呢。”
四阿哥轻轻一笑,伸手揽过苏伟的腰,“小伟,你记着,伴君如伴虎,不是因为群狼环伺,而是因为老虎喜怒只凭本心。我之前说温宪的死,证据俱是模糊的,只看皇阿玛怎么想。如今,也是一样。纳兰明珠与索额图,皇阿玛想让谁是凶手,谁就是凶手!至于我,为臣者尽忠乃是本分,为一己之私隐瞒真相,即便情有可原,也犯了当权者的忌讳,无可辩解!”
苏伟咬了咬嘴唇,有些气闷地扯扯披在肩上的宫服,片刻后满是不解地蹙着眉道,“既然皇上都知道索额图谋害温宪公主的事儿了,怎么还召他来侍奉太子啊?这不是引狼入室吗,万一让太子卷进什么风波里”
苏伟话到一半,猛地一顿,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周身如坠冰窖。
四阿哥一直垂头不语,苏伟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主子,皇上是真的有意废太子了?”
四阿哥微微偏头,看了看黑暗中闪着眸光的大眼睛,嗓音略带些沙哑,“我还不能确定,我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其实,从很久以前,我就有了怀疑。皇阿玛为什么在那次北巡中,突然派御前侍卫监视各位皇子?马家胡同的诗社又为什么关闭的那般急促?索额图原本一直在偷偷地培植势力,将各方人马调往京城,可在那次北巡后,一切动作都偃旗息鼓了。索额图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会为了一次无疾而终的监视那般干脆地断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心血?他到底在怕什么?”
苏伟困窘地拽拽自己的辫子,细细想了一番轻声道,“主子是怀疑,有人向皇上告了密,索额图调查出自己被人参奏,而皇上又在此时突然派人监视皇子,所以惊慌失措下匆匆地中断了所有行动?”
四阿哥点了点头,“在那之后不久,皇阿玛巡幸南苑,招高士奇伴驾,爷当时也在。当天,我并没有见到高士奇有何特殊举动,而且他赋闲已久,也没任何功绩,可是皇阿玛却在临别时兴致大发地赏了一副对联给他。忠为表,孝为里言有物,行有恒,一个被郭绣参奏过的赋闲老臣,何以当得起这几句话?”
“言有物?也就是说,是高士奇告的密!”苏伟裹了裹自己的衣服,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关节,“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索额图图谋不轨,为何不采取行动?只是在北巡路上监视各位皇子,回京后又无疾而终,能有多大震慑作用?在那之后,索额图祈退,皇上再三挽留不说,还提了索额图的胞弟心裕代领侍卫内大臣,前前后后根本就没有彻底断掉太子与索额图联系的动作。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