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旁一片沉默赵明臻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来。
他没接触过这种事,所以听不出蒋少话里的猫腻裴二少听懂了,可经他之口所说出的真相却让人更加难以接受。
车场漆黑一片,赵明臻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却也能想象出祁寄睡着的模样。
他难以想象这个男孩接下来所要面临的遭遇。
对于这种药来说解决药效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可以祁寄目前的状况别说是两个月,就是两天他也不一定能撑得住。
事实上这根本就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按照主持人和蒋少的说法,用了这种药的人本应极度渴求无法忍耐。可祁寄现在却分明是连被别人碰到都会难受。
祁寄本人对这种事极度抗拒,甚至到了会本能地厌恶旁人碰触的程度。他这种状态若是真的强行解决药效哪怕是出于帮他恢复的目的,等祁寄清醒之后也不太可能会接受。
想到这儿,赵明臻不由看向了身旁的裴二少。
他不知道对方如何作想,但强行解药绝非明智之举。
裴二少面上还是阴沉沉的让人看一眼都觉心底发冷。赵明臻起初听到的传闻都说这是位任性至极的纨绔子弟,他自己的感受却并非如此。
不说别的单说气势哪会有纨绔能拥有这么强的威慑力?
可也正是因为对方这种与传闻完全相反的沉稳,赵明臻很难看穿这位裴二少的真正想法即使已经和对方有过这么几次接触他也不敢确定裴俞声的选择。
未等赵医生开口再问裴俞声的手机突然振了起来。
电话被接起,几乎是立刻,一个年轻且冰冷的男声传来,声音中微微带着一分紧迫。
“俞声,你真的去山海庄园了?”
“嗯。”
裴俞声低应一声,抬手把之前收拾蒋少时摘下的无线耳机塞了回去。
后面的声音听不见了,只能看见男人沉默地听着,面上神色重新恢复了一片冰冷。
很快,他回了一句:“知道了,我马上离开。”
电话挂断后没多久,移交完蒋少的司机也回来了。裴俞声道:“凌台区封了,绕道走,接通周离的电话,他指路。”
司机应下,三人上车。赵明臻去副驾,开门上车前,他无意间瞥见后座车门旁准备上车的裴二少正看向车内,动作微一停顿。
但第二眼再去看时,裴俞声已经弯腰上了车。
和来时一样,越野车被后门值守的警察顺利放行,黑色大g驶入沉寂的夜色,这个夜晚却注定不可能平静。
这一路走得并不顺利,司机一直在跟着电话里的指示绕路,和来时的畅通无阻相比,从山海庄园离开的这一路简直是直接跳到了困难模式。
不过好在许叔车技极佳,大g的性能又好,即使在这种情况之下,越野车也没有出现太大的颠簸。
坐在前排,赵明臻更能感受到汽车一路行驶的艰难。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猜到一点,或许和裴家与蒋家的势力有关。不过事实上,即使家里一直没让他接触过这些,赵明臻也清楚,因为外公和裴老爷子的关系,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被贴上裴家的标签。
队早都站好了,他也没有必要再去费心多想。
虽说不多心,但面对这种只在电影里见过的紧急状况,赵医生也不可能不紧张。真正感染了他让他镇定下来的,却是后座的裴二少。
身为风波主角的裴二少此时却完全没有一点要关心车外状况的意思,和来时相比,现在的他甚至可以用平静来形容。
他已经握住了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男人坐在门边,把后座的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祁寄,只把对方的后脑小心挪到了自己的大腿上让人枕着。越野车平稳行驶,除开电话里时不时响起的几句提示,车内气氛平和而安谧。
不过后座的安静显然并未持续太久。
赵明臻一开始被复杂的路况分去了注意力,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睡在裴俞声腿上的男孩似乎已经醒了,时不时地还会动一动。
他从后视镜里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祁寄居然是在蹭?
赵医生沉默而艰难地吞下了自己的惊讶。
男孩真的在蹭人。
因为担心对方会从后座上滑下去,裴俞声的左手放在了祁寄胸前,护着他。有大衣相隔,祁寄也不会太抗拒。
不过裴俞声显然没有想到,男孩给出的反应根本不是挣扎和抗拒。
而是如此令人无法预料的主动。
男孩一开始就很乖地让裴俞声拨开了挡着脸的大衣,枕在人大腿上安安稳稳地顺畅呼吸着。裴俞声已经帮他把手环脚环已经项圈全都掰了下来,身体链也都直接扯断了。
男人力道控制地很好,把几个金环直接掰弯摘了下来,也未伤及一点皮肤。他甚至没怎么碰到对方,只除了那个大腿环因为男孩太敏感,才多费了一点时间。
车开了一会儿,后座暖风调得大,裴俞声见男孩似乎有些难不住热,就伸手想帮人把脖子里的衣服向下掖一掖。
结果手才刚伸过去,裴俞声还在小心地避免对方一直抗拒的皮肤碰触,男孩却出乎意料地、异常主动地自己蹭了过来。
他直接把自己柔软微热的脸颊整个蹭进了男人的宽大掌心里。
裴俞声只觉手心一沉,心跳倏地漏掉了一拍。
蒋夺的威胁没让裴俞声入耳,电话打来时的紧张局面也没让裴俞声多么在意,甚至连车外那可能近在咫尺的危险都没能让他抬头分一个眼神出去
可是祁寄贴在他掌心里,全心信赖一般主动蹭他的时候,裴俞声却终于清晰感觉到了自己整条手臂的僵直。
他负重百斤跑十公里越野障碍赛时都没觉得手臂有这么僵过。
车窗外明灭的光线投射进来,照着男孩白皙漂亮的脸。许是药效发挥了出来,祁寄的侧脸晕开一片酡红,似是美人微醺。他的耳尖更是红透了,白生生中透着粉意,衬着光泽柔亮的浅棕色发丝,让人更耐不住地想伸手去摸。
这种之前都只能想一想的事,现在却主动递进了掌心里。
祁寄的动作幅度其实并不大,他本身的力气也几乎都耗尽了。可男孩之前都只会对碰触唯恐避之不及,现在却主动贴进了人掌心,这种由鲜明反差带来的冲击,哪会有人能抵挡得住呢?
反正裴俞声不可能。
他本来只是想帮人整一下衣领,现在却连手臂僵直后该怎么活血的常识都想不起来了。男孩用侧脸拱开了裴俞声原本微蜷的手指,那只手就张开摊平了,像枕头迎接着好梦一样,迎接着自己的小朋友。
祁寄来来回回蹭了几下,找了个最贴合的角度,就舒舒服服靠在裴俞声掌心里不动了。不过他睡得还不是很沉,时不时还会用柔软的鼻尖蹭一蹭裴俞声的指腹,微热的呼吸拂在指尖,惹得僵直的手臂又开始隐隐生出些酥麻。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痒从被蹭的指尖传过来,顺着手臂一路直达心脏。
人最难忍受的不是疼,而是痒。裴俞声此刻无比深刻地亲自印证了这一句话。
但他并没有真正被冲昏头脑。
没有,真的。
尾指指腹被温热柔软的唇瓣无意擦碰之后,裴俞声保持着自己一贯的冷静和镇定,连面上神情都没有太大变化。
他吃一堑长一智,勉强拉回心神之后,果断地不再多想。
免得情绪上升到最高点时,对方再突然喊出一声“爸爸”。
祁寄蹭人的动作幅度不大,更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前排司机仍在专心开车,待新的消息传来之后,他才开口。
“少爷,景安区的路可以走了,是去医院还是?”
后座的裴俞声抬头,不过在他吩咐之前,赵医生却犹豫了一下,率先开了口。
“二少,我觉得小祁似乎不太喜欢医院。”
裴俞声抬眼看他:“嗯?”
赵明臻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男孩,放轻了声音问:“你还记得他之前那次去医院时,在监控里出现过的反应吗?”
他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我后来查他病历的时候,发现小祁半个月前就来过医院,也就是那次,他的病历里写上了脑震荡。帮小祁打点滴的护士正好和我们科的同事认识,说小祁是半路晕倒在地铁上被送过来的。他被送到医院之后,清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直接离开,被好心人和医生劝住才留了下来。”
“我和那位护士,以及在病房里照看他的护士都聊了一下,又反复看过那段监控,才发现小祁的反应其实很眼熟,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医院其他人身上见过。”
“他的反应很像比如说体弱多病打过太多针的孩子,或者亲身目睹过至亲在医院死亡的病人,他们一进医院就会本能地感觉很不舒服,可能是心理阴影对生理产生了一种暗示。”
这些都还只是之前的猜测,赵明臻又把最能印证他猜测的事说了出来。
“刚刚我帮他检查身体状况,戴了从医院拿来的手套。结果因为手套之前和消毒水放在一个柜子里,沾了消毒水的味道,我一碰他就非常抗拒。反而是把手套摘了之后隔着衣服查看,会让他更容易接受一点。”
说完推测,赵明臻又解释了一下祁寄的情况。
“现在药物成分还不能完全确定,带去医院也只能给小祁做常规检查,他现在的状态估计也做不了太深入的检查。当务之急还是先查明药物的具体成分,看有没有什么能缓解的药物,再针对着做一些治疗。他本人现在也并不是非去医院不可。”
“我的建议是,带着他的血样去做个血液检查,他本人暂时可以不用到场。”
免得他再因为消毒水气味被刺激醒,醒来后反而会更不舒服。
裴俞声垂眼看向怀里的人,男孩还在睡着,卷长睫毛翘出一个美妙的弧度,他一直又乖又漂亮。
却又总让人这么心疼。
裴俞声沉默了一会儿,问:“回家能做什么应对措施?还要打针么?”
赵明臻摇摇头,从后视镜里与男人对视:“不,小祁这种情况也不好打太多的镇定剂,毕竟不清楚会不会和之前的药物相冲。回去可以给他喂一点糖水,最关键的还是”
他顿了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这种药性最好是适当地排解一下,强行用其他药物来压制也不一定稳妥有效。”
催情药的药物成分都是相近的,解决方式也类似。这也是赵明臻没有推荐裴俞声去医院的原因之一。在本身就很抗拒的环境里,再加上又是公共场合,药性肯定更难疏解,过度的心理压力也会造成生理负担。
裴俞声微忖。
他又想起上次自己在路上把人抱了一路都没醒,结果一进医院人就清醒跑走的事。
裴俞声没把握能保证这次祁寄过去不被消毒水气味刺激醒,而在药效没缓解之前,祁寄的清醒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把人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