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秋雨过后,南疆的燥热终究少了几分。
已是中秋时分,工匠们巴望着早获自由之身,只盼年节早至。工事已近尾声,虽有先前的一场惊变,索性数万人众上下齐心,将搁置下的漏缺尽数都补了回来。原本杂乱无章的南疆防线已初具雏形,三年辛劳终有成效。
于有家可回,有亲人相盼之人而言,这三年自然是万般难熬的,而于他韩刍夫来说,三年时光不过是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该忘却的,想忘却的,却终究还是未能忘却。
归期将至,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帐外传来欢快的呼声,执笔的手轻轻一颤,笔尖的一滴墨便落在了案几之上。天佑人还未至,便已叫笑起来。
“将军,您快瞧,是何人来了?”
韩刍夫抬首望去,帐内烛火亮如白昼,天佑领着二人走了进来。淡然如他,嘴角也不禁扬了起来,原来,能在这千里之外的异乡再见王舍城中的故人,已是欣慰之极。
王安歌上前躬身一拜道,“安歌冒昧前来叨扰,还请大将军勿怪。”
“安歌先生,别来无恙。”
韩刍夫望了一眼王安歌身后之人,虽做男子装扮,却一眼便认出她是何许人,当下笑道,“下回再去红袖坊,便听不到楚衣姑娘的天籁之音了。”
秦楚衣上前亦是一拜,“大将军说笑了,您非那处常客,又有何眷恋的呢?”
天佑见三人相见甚欢,忙去将案几之上的笔墨纸砚撤了下去,又去取了酒来。南疆孤寂,能得以与故人相逢,若是少了酒,怎么像话。
自王舍城离开之时,尚是炎炎酷暑,二人一路向南,览尽大好河山。王安歌为博佳人欢心,一路上绝口不提报仇之事。然则,于他心中,隐隐觉得,董炎一案尚有蹊跷,是以,若说来此是无心之举,也不尽然。
两年多未见,眼前之人面上又添风霜。王安歌回想起女君大婚那日,宾客满座,却独独缺了此人,殊不知,不出两日,他便领命来了此处,屈尊做了这防御工事的掌事人。
“不知大将军正自伏案疾书,是我二人打扰了。”
“三年之期将至,工事业已进入尾声,我将此处详情略作陈述,届时呈于陛下查看。”
“陛下能得大将军如此尽心辅助,实乃幸事。”
韩刍夫闻言不语,只将酒杯斟满,先干为敬了。
王安歌见状,不禁笑出了声,“离开王舍城之前,安歌特意进了趟宫,是为致谢,亦是为辞行。与陛下虽也数月不见,却相谈甚欢,我还取笑陛下,年岁渐长,不似年少时的快言快语了。此时看来,大将军也是如此啊,于陛下之事,只字不提,莫不是,还在生陛下的气呢。”
“我远离王舍两年有余,与陛下也不见已久,于她之事,无甚可说的。”
“陛下如今做了母亲,性情较之以往,略有不同,不过,倒还是安歌熟识的那个大凉女君,可惜的很,大将军还未见过那小皇子南宫昭,着实是和陛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真真爱煞个人,大将军他日见了,也定当会喜欢的。”
韩刍夫闻言还是沉默,再将酒杯满上,先干为敬了。
秦楚衣见王安歌说的起劲,眼前之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不禁开口笑道,“安歌,大将军是心怀家国天下之人,又如何知晓这生养孩儿的欢喜呢。”
王安歌闻言一怔,复又笑道,“不错,楚衣所言极是,这等闲事,确不是将军关心的。实则,安歌此次前来,亦是为了当面致谢的,董炎之事,将军只见了我的信函,便仗义应了下来,教安歌感激得很。”
“先生满门蒙冤,若能借由此人昭雪,也算他功劳一件。”
“哦?他犯下如此大罪,将死之人,将军还在为他谋划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