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大凉女君,用起人来倒是丝毫不马虎。此人教坊司出身,吃得下苦,又精通战事,于边防布塞,再也合适不过,比起皇族出身的北正公来,确是更佳人选。
只是,接下这等差事,却不知此人心中又是如何盘算的,听闻那人接下这圣旨之时,毫无不悦,更有几分欢喜,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春去冬来,草木盛衰,一转眼,女君大婚已成往事,如今的大凉,举国上下谈论的皆是将满周岁的小皇子南宫昭。
自接下旨意启程来到南疆,业已过了快两年的光景。为了能将自己堂而皇之的赶走,这倒也是个不错的由头。三年以期,若无皇命,不得回王舍,念及此,哨楼上站立着的男人不禁苦笑一声。
冬日的寒风固而不似王舍城里的疾些,更比不得北疆的凛冽入骨,可终究自己年华不复,若无甲衣护身,吹得久了,还是有难以招架之感。身后木梯被人踩得吱吱作响,敢在大将军面前这般无礼的,除了天佑,这营中也无第二人了。
“将军,年节将至,虽是南疆,冬日里这寒风也会伤身,将军还需保重。”
“冬日天干,营中须加强巡防,免生事故。”
“诺!南疆夏日难捱,唯有在冬日里多赶些活,好在这数万人为了自由之身,都吃得下苦,每日里埋头苦干,毫无怨言,陛下给的三年之期已然过了大半,他们怕是日夜都盼着能早些离开这地儿,去过寻常日子。”
“三年之期本就不足,且这些人原非工匠出身,但怀信公料他们为了早日解脱,定能不顾辛劳,不吝生死,将他们遣来此处最好不过。”
“怀信公深谋远虑,天佑也佩服的很,听闻,他老人家本是有意叫北正公来此历练一番的,可陛下又怎会舍得呢,于是,这差事便便落在将军这处了。”
“这里不好么?”
天佑挠了挠头,反问一句,“好是好,不过,将军当真一点都不想回去么?定王殿下过世业已有四载,却不知清明寒食,可有人前去祭奠?”
男人一张冷面上终究有了几分颜色,沉吟良久,轻声叹了一句,“四载,竟如此之快。”
天佑暗叫不妙,好端端的提起殿下又作甚,心念一转,忙又开口道,“将军,再过十来日,便是小皇子的周岁生辰,陛下与北正公定要在宫中大摆筵席,这宣将军回王舍的诏书只怕不日便就到了。”
“她摆她的筵席,与我何干?”
天佑不服,辩称着,“文武百官皆要前去朝见小殿下的,怎可少了将军。再者,举国上下皆想一睹小皇子的真颜,看他眉眼模样究竟是像陛下多些,还是像北正公多些,莫非将军就一点都不好奇?”
韩刍夫本是心如冰湖,听天佑这么一说,也不禁一暖,竟生出几分期待来。既是她生下的孩儿,即便只承继了她一半的姿容,也当是世间罕见了。
昔年的那个少女,如今,终究做了人母,心头酸涩翻涌,难以自持,这欢喜是真的,这悲伤也不假。
宣大将军回王舍的诏书终究是没有来的。只是,女君圣心大悦,边疆守军的赏赐固然少不得,就连南疆这数万大赦之人也都未曾落下。大家得了犒赏,自然感恩戴德,恨不能日夜不休,将这活早些做完,报答圣恩。
“陛下当真大方,即便是咱们这些做苦力的,每人都得了半两银呢!”
“这算的什么,听闻,那北正公喜获麟儿,欢喜之余,竟免了北正子民三年的赋税呢!”
“竟还有这等好事,那北正子民当真有福了。”
“就连北正公的生母董贵人都不远千里去了王舍城看望小皇子呢,想必这小皇子定然生的龙凤之姿,大凉后继有人。”
“我小妹便在御膳房里做工,有幸在宫里得见小皇子一眼,她在家信中说,那小皇子的眉眼,像极了当今圣上呢。”
“那定然也是个举世无双的好胚子。”
一连数日,各营各部皆是在论说这举国欢庆之事,韩刍夫自然也听进了不少在耳里。本以为离她远远的,便能忘了,可是,谁教这天下都是她的呢,即便身在何处,都少不得关于她的传闻。
防御工事虽繁琐,却有朝廷精挑细选出来的能人一并分担,即便事无巨细均要过问,此处的大将军比起在军营之时,仍是做的轻松的多了。是以,自来到此处,骑马射箭便成了为数不多的消遣。
日头已然开始西沉,天佑从方才便觉察到,这大将军今日神情怪怪的,心思也不似往日专注,好几支箭都未中靶心,难免心生疑窦。骑射乃是此人生平最爱,能教他此时分心的,却不知是何事,一时没忍住,便开口说道。
“将军可还记得,咱们在北疆之时,每到冬日,便去猎那雪貂,那畜生狡猾的很,在雪地里跑的奇快,却总也逃不过将军箭法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