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你若不躲,也不会伤成这样。”
“是啊,我若不躲,直接就死在那刺客手下了,一了百了,太子殿下也不用操心有人对你不利了。”
肃千秋右手直接把《道德经》拍在了青石桌上,声音有些大,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下来。
“今天膳房做了些糖狐狸,你吃不吃?”
“不吃,谢谢厚爱。”
肃千秋缓缓站起来,朝殿内走去,再没顾相里贡的面子。
她径自进了内殿,走到楠木案后坐下,又站起来,走到砚台一侧,准备研墨。
一个矮小的小宫女端着漆盘走了进来,肃千秋扭头一看,上头整整齐齐摆了六只糖狐狸。一个个圆润饱满,晶莹剔透,有些诱人。
“郎君,殿下嘱咐我给你拿来的。”
小宫女细声细语,声音像黄鹂鸟一样悦耳婉转,头上双环垂髻,一双眼水灵灵的,眼睫毛像蒲扇一样忽闪忽闪。
肃千秋从漆盘里拿了一只出来,对她说:“好了,我拿过了。”
她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低着头。
“这些我也吃不了,拿走吧。”
她还是站在那,甚至开始抽泣。
“太子殿下让婢子拿给郎君,婢子……”小宫女不过十来岁的样子,瘦弱的像是一片叶子,此刻哭起来,更弱不禁风了。
肃千秋不由得有些心疼,只能温声细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婢子叫桐娘。”她哭的一抽一抽的,肃千秋直接走过去,一只手接过了她的漆盘,拉她到一旁坐下。
这个桐娘死活都不肯坐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的更厉害了。肃千秋只好蹲在她旁边,开始温声开导她。
“桐娘啊,我已经都收下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桐娘,你尝一尝。”
肃千秋直接把手里的糖狐狸放到她嘴边,桐娘呆了呆,看着肃千秋,眼泪豆子挂在脸上,缓缓凑上去舔了舔。
“好吃吧?”肃千秋对着她笑了笑。
桐娘点点头,“嗯,好吃。”
“你自己拿着吃好不好,吃完了再出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桐娘接过竹签子扎着的糖狐狸,小口吃着,一双眼不时看着肃千秋。
“你入宫多久了?”
桐娘伸出手比了比,“六年了,婢子入宫六年了,沐德元年收宫女的时候,婢子就入宫了。”
“那你很小的时候就入宫了,都在哪做事?”
“婢子都是在东宫里做事的,只有今日被派来送东西,平日里婢子都在膳房里烧火,今日是那些姐姐们使唤我来的。她们说今日郎君脾气不好,她们不来触霉头,就推了婢子来。”
肃千秋想了想,她今日只是堵了相里贡几句话,那些宫人们就传疯了,她忽然有些好奇,那些宫人到底是怎么传的,真的如秦簪说的那样吗?
“桐娘,你那些姐姐们都怎么说我和殿下啊?”
桐娘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开口说:“她们说了好多,说郎君和殿下住在一起,还看见殿下抱了郎君,郎君系着太子殿下的玉佩,说殿下被郎君带坏了,有什么……”
桐娘又仔细想了想,才开口说。
“断什么来着?哦,断襟之癖,是了,断襟之癖。”
“断袖?”肃千秋试探性地问出口。
“对对对,郎君,什么是断袖啊?”桐娘又舔了舔糖狐狸,问出口,仰着脸看着她,一双眼清澈明朗。
“就是两个人关系很好,是很好的朋友。”肃千秋面不改色说出口。
“哦,是这样啊!”
桐娘又低头开始吃糖了,嘴里却小声嘟囔着
“可是癖,一般不都是说坏的东西的吗?”
肃千秋不经意间看向门口,却看见相里贡正站在门口看着她和桐娘,四目相对时,相里贡笑了笑,摇摇头,走开了。
肃千秋顿时红了脸,刚才那番话,他定是听的清清楚楚。
肃千秋站身来,腿蹲得有些麻,她扶住身后的椅子的扶手,顺势坐在了楠木椅上。
桐娘小心翼翼地吃完了糖狐狸,连糖渣子都没剩。
她理了理衣襟,抬起头,面色庄严地说,“郎君,婢子从没吃过糖,仰仗郎君才吃到了。”
桐娘跪直了身子,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瘦削的肩膀把外衫撑得棱角分明。
“你明日再来,这糖都给你留着。你要是觉得感激,就替我研些墨吧,我一只手也不方便。”
桐娘听此言,连忙站起来,许是地太软了,她趔趄了一下,又站直了身体,走到楠木案旁,撸起袖子,拿起银勺舀了一勺清水置在砚台里,拿起墨开始研磨。
相里贡看见她哄桐娘的温柔样子,出了门就交代大总管把桐娘调到了肃千秋的身边。
沙沙的研墨声很轻,听着让人安心,琐窗外的窗台上停了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叫了两声,又展翅飞走了。
宫墙骁瘦,墙外高柳飘扬,满城柳烟,新夏才立,半月之后,正是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