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颓然坐在门口,已经生锈并且满是灰尘的防盗门上被泼满了红色的油漆,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高培民听到脚步声,抬起了眼睛,高飞和他目光相接,突然觉得父亲无比疲惫与苍老。
“你得罪了啥人。”他佝偻在墙角,身上沾满了灰:“锁眼被堵了,进不去家。”
高飞支吾了两声:“……借了钱。”
“哦。”高培民站起来,一脸的木然:“借了钱就赶紧还。借了多少钱?”
“爹,你这几天出去躲躲吧,我也躲出去,过了这阵就没事了,我能还上。”
“多少钱?”
“……不多,就几千。”高飞撒了个谎。
“你拿啥还?”
“我找人借。”
“找谁借?”
高飞无言。
“差几千?”
“……两千。”
“开门吧。”高培民倚在墙边,心里踏实了,两千块钱他还是有的,可是这是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他帮儿子还钱,打这儿以后,他真的再也没钱了。
高飞拿到那张存折的时候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两千块钱对他来说无非九牛一毛,连利息都不够,可是这是父亲全部的积蓄了吧,代金不会因为这两千宽恕他,心底最后的良知告诉高飞,这笔钱还是别要了。
“爹,存折你拿好,这几天还是出去躲躲,我跟朋友谈了个项目,后天我就把钱还上。等我回来了去找你。”
“什么项目?”高培民根本不信:“你去多久?”
“我去跟人家倒钢筋。”高飞说谎话眼睛都不眨:“你听我的出去就行了。”
高培民珍惜着他这两千块,既然儿子不要,也总不至于为了两千块钱去死,他就放心了。于是他把存折拿在手里:“我这几天就在老刘头那了,你也小心点。这钱还清了就再也别赌了。”
“嗯。”高飞也回屋收拾东西。他要远走高飞,越远越好,等赚了五万再回来,他相信自己能赚,最近觉得自己手气好,他相信自己要走运。
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在地府的唐念念接到了这个月最新的死亡名单。高飞一生没有得过第一名,但是这份名单上他总算得了本月第一。
高飞,1月1日,1213分。
“家里有点事,我最近在你这儿住。”高培民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点忐忑:“行不?”
老刘头的窝棚特别的破旧,无非就是能够挡雨挡风,窝棚旁边还有个小窝棚,认识他两年多,他从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老刘头微微眨眼,算是默许了。
“就住几天,不会太长。”高培民把烧酒拿出来,算是向他示好。
“嗯。”老刘头又眨了眨眼,顺手把床上已经枕的发黄的枕头往里挪了挪。
“我睡哪儿?”
老刘头指了指这个并不牢稳的木床。
“……那你住哪儿?”
老刘头那只完好的眼睛眯成一道线,满脸都是藏了灰的皱纹,他指了指旁边,显得有些阴鸷。
他指的大概是高培民不曾进过的那个小窝棚。
高培民有点不好意思:“我不能占你的床,要不我去那边睡。”
“不睡你就走。”老刘头沉着脸,表情万年不变。
高培民有点卡壳,他现在不敢回家,又没人可以投靠,只能住在这里。
“我住。”
老刘头就像没听见似的在缺了个角的小破桌前面坐下,伸手倒了一杯酒,没忘了给高培民也倒一杯。
有酒喝就是没事,高培民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坐下和他沉默的交杯换盏,心里还有些担心他儿子,但是他也不敢跟老刘头说这个,万一他怕受连累,不让他住了呢?
和这个垃圾站隔得不远就是一个学校,那里是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热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永远有人在哭泣,也有人在欢笑。
唐念念顾不上欢笑,她最近挺忙,好在今天是元旦节,学校不上课,她打算去找白小樱吃饭,等到下午还有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