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岭的雨一直在下。
两军僵持不下,休战时候,他和战友躲在战壕里休息。
这个夜有些冷,蒙蒙微雨打在脸上,潮湿又腻味。他蜷了蜷身子,换了一个角度倚在壁垒上,泥土也有些湿润,他们都已经精疲力竭,却难得睡得安稳。
流血和死亡在战场上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战友们一个个死去,不知何时就会轮到自己,他们为着保家卫国,不觉得害怕和可惜。
这个夜里他做了很多梦,梦里有敌人的残躯和战友的血,后来朦胧间,变成了故乡的小路和母亲的泪。
战士们没有太多时间想家,他也一样。他并不怕死,但却很贪生,外敌入侵,他们只能放下锄头拿起枪。可是故乡还有等他归去的家人,他还想再一次坐在家乡的田埂上晒太阳。
梦里,那只手抚上他的眼帘,他知道是梦所以并不紧张,可是却睁不开眼睛。
他很多梦里她都会来,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觉得很温暖。
那只手很暖也很软,他想,那手一定白皙细嫩,没有打死过敌人,没有握起过枪。那双手轻抚他的脸,就像对一个久别重逢的情人般。
“好好睡吧,我会保护你。”
那个声音很轻,很温柔。像幼年时没有被战火浸染的清澈的溪流。
你是谁。
他在心里问,他知道这是一个梦,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做过一个梦了。
那个温柔的声音笑起来,却没有回答。
午夜的医院走廊空旷又悠长。
接班的时候护士们小声议论,3床的病人今天下午病情急转直下,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医院每天都死人,她们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碰到年轻生命的凋零有些唏嘘而已。
一阵冷风吹过,值班护士觉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这会儿又不忙,干脆就趴在护士站休息一会儿。
她在梦里听到一支不成章的曲调,声音清脆婉转,在黑夜中显得有点诡异。朦胧中她心想,似乎即将做个噩梦了,她有点想醒来,可是困得睁不开眼睛。
就……睡一会儿吧。
不知何时,一个穿着绯红衣裙的姑娘已经坐在护士站台面上,穿着红色绣花鞋的双腿一荡一荡,她漫不经心的哼着歌,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
她的打扮有点像个古代新娘,只不过她没有凤冠霞帔,一身红裳有点破旧,似乎时间久了,裙裾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不那么规则,不过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时髦。
只是,这个打扮在黑夜里显得有点可怖,和她缥缈的歌声一样。
而后她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清秀的脸上绽开笑容,是那边,3号床。
她撑着桌子跳下来,随着自己哼唱的节奏一步步走近病房。无章的歌曲没有迟滞,她的脚步轻的几乎没有声音。
歌声在病房前停下。
3号床的病人似乎在睡着,呼吸机套在嘴上,冰冷的仪器发出滴滴声。红衣姑娘侧头看了他一会儿,面上绽开一抹很灿烂的笑。
“终于轮到你了。”唐念念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病床上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他皱着眉头,似乎病痛让他很不舒服,唐念念望了他一会儿,轻笑着把手覆上他的额头,眼中闪过一丝红芒,而后她嘻嘻笑着放下手。
有银白色的丝线似有似无自男人的脸上浮现,唐念念伸手捞了一把,从他的身体里搀出一个浑身银白色、和他一模一样的魂魄。他也穿着病号服,可是眼神空洞,似乎没有思想般。
唐念念满意的点点头,她勾了勾手指,那个银白色的灵魂听话的跟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