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沫如回答道:“传闻周兄爱徒如子,而令徒之前练功岔了气,非要我族禁地中极其少见的冰树银花才能救命。别的只怕没有什么,能够让周兄甘冒如此大险,孤身前来我猎魂一族的禁地吧?”
周难抚掌叹息道:“罢了,先生还是出招吧!”
水沫如退后几步,犹豫半晌道:“世人多传周兄心狠手辣、狡猾嬗变,今日一见,窃以为周兄实乃豪爽任侠之人,绝非那种奸佞之徒,与传言出入甚大。”
周难听完,直直地看向水沫如,微微笑道:“先生谬赞了。不过世人的说法多飘渺荒谬,不可尽信。但有一言——”
“如何?”
“周某扪心平生所为,但觉问心无愧。”周难平静道。
“好。”水沫如道,“既如此,那周兄小心了。”
水沫如朝他诺了一诺,沉声道:“我所悟之生字诀,从未在对敌之时施展过,颇多遗憾。然而今日,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周难沉默不语,只是将负在背后的伞擎在手中,慢慢地撑开来,他的身周立刻被凭空出现的一层薄薄的白雾给笼罩了起来。
水沫如微微闭眼,体内的魂力尽数往右手涌去,顷刻间他的右手被一圈浓烈的黄光包围着。施展出生字诀唯一的一式后,水沫如的身体竟被一圈赤、橙、黄、绿、蓝、紫六色光华包裹了起来,一股无匹的战意亦在瞬间充满了全身。尽管热血沸腾,他的内心却是空明一片,异常平和。
“着!”水沫如低喝一声,右手向着周难缓缓地平推而出。
周难表情肃穆,神色凝重,一股奇寒无比的魂力从体内涌出,化作一朵奇异的炫蓝真火,向着手中的冰魄伞涌去。一刹那间,周难手中的冰魄伞大放异彩,发出一圈柔和的银光,将他也包裹了进来。
与此同时,水沫如缓缓平推的右手异象环生——时而飞鸟,顷刻走兽,转瞬又变成了参天大树,忽然又是金光粲然、梵唱不止的佛陀。仿佛万千生灵,尽都可以从这一式颠倒众生的生字诀中化出。
周难看着水沫如施展出来的生字诀,竟第一次由心底产生了深重的无力之感,仿佛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式生字诀,而是整个大千世界、百万生灵。情急之下,他怒啸一声,全身的魂力都毫无保留地疾速涌进那冰魄伞中,冰魄伞竟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接着幻化成了一条银白色的巨龙腾空而起。
龙啸九天,君临天下!
巨龙从周难手中飞出,呼啸着迎向那式化方千万的生字诀。
刹那的碰撞,无数的魂力激荡四溢,激起的罡风尖锐暴虐,刮得人脸生疼。脚下的大地都似乎随之剧烈地晃动起来,但眨眼间一切却又都归于了安静。
水沫如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而其身后的周难则伸手抚胸,正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其上还弥漫着一股破败之气。
四周汹涌澎湃的魂力都已散去,半空中只剩下让人感觉寒意凛凛的猎猎风声。
半晌,周难方开口道:“我输了。”
话音刚落,他又“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那惨白的脸上却一丝血色都没有。
水沫如脸上仍然是一副古井不波的状态,只叹息道:“周兄可明白了?”
周难点点头,有些心酸无奈道:“是我自大了。”
水沫如打断他道:“不然,予生则生,予死亦生。周兄终究心有所系,逃不开一个‘情’字;却又心存善念,逃不开一个‘善’字。并无自大一说,只是天地不仁,周兄奈何为之?何不放下执念,则大道可期也。”
周难沉默不语。
原来方才水沫如一式颠倒众生的生字诀和周难借异宝冰魄伞之力催化的魂之巨龙方一交锋,周难顿觉有异,从那生字诀上居然感觉不到丝毫的魂力。他惊疑之下,催动巨龙前进,竟无丝毫阻碍。心生疑惑之下,便留下五分的魂力,催动巨龙劈头盖脸地向水沫如扑去。巨龙结结实实地击中了水沫如,但他仍旧一脸平静,好像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一般,只是那一式生字诀却消失不见了。
下一刻,周难忽然感到一股无匹的魂力击中了他,而那魂力正是自己的炫蓝真火!他顿时受了重伤,连连吐血。
水沫如所悟之生字诀,一旦施展开来,对敌之人施展的一切招式都会被完完全全地施加回自己身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出手越重,自己受伤就越重。然而并非无破解之法,正如水沫如所言“予生则生,予死亦生”,正是此式的破解之道。
即对敌之人如能放下戒备,任由生字诀加身,不做任何反击,自然不会受到伤害,只是这种方法未免窝囊,让对敌之人难以接受。另一种方法则是放下心中的执念,如善恶、情执、疑惑等,然后全力施为。若如此,亦顺应天道,自然也不会受到自己所造成的伤害。
只是周难心存善念,加上觉察到生字诀无一丝魂力便心生疑惑,更放不下心中的情执,所以被自己的魂力重伤也是在所难免的。
周难魂力运转几周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朝水沫如诺了一诺,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说道:“先生一身惊天之艺,果然是天纵之才。此刻放眼此界,只怕鲜有人是先生的对手了。周某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他说完,便意兴萧索地转身离去。
“且慢。”水沫如看着那萧索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道。
周难并未回头,只是黯然道:“既然输了,周某自然要践行诺言就此离去。先生为何要出言挽留呢?”
水沫如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回答道:“我只是说周兄能否接下我之生字诀,周兄既已接下,为何要就此离去呢?”
周难身体猛然一顿,倏地转过身去,朗声执礼道:“先生大恩,无以为报。”
他顿了顿,又接口道:“但有先生在此一日,我周难以性命担保,我沉戈一族,绝不冒犯贵地。”
“有些事情,由不得你我。”水沫如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周难一眼,身影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周难又朝那青色的残像诺了一诺,接着轻轻叹息道:“终于来了。”
说完,他便缓缓地往荒梦的禁地中走去,片刻之后便已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