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紫芬再次醒来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具体梦见了什么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是隐约记得到处是杂乱的脚步和一股子呛人的药水味道。看见她醒来了,丫鬟佩儿又惊又喜的带着哭腔说道:大少奶奶,你可算是醒来了......”话说到一半,佩儿的眼泪已然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整个人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紫芬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望着这个平日里与自己相依相伴的丫头,心里一阵感动,她吃力的挤出了一点笑容,对佩儿说道:“傻丫头,我不是好好的吗?”说完,她用手轻轻的拍了拍佩儿的手。
正在落泪的佩儿突然又笑了起来,转身从旁边的摇篮之中抱过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递到紫芬的眼前,笑着说道:“大少奶奶,你看这孩子多好看呐,足足有七斤呢。”
紫芬用手动了动那孩子的小脸,轻声说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怪可怜见的。”
佩儿被紫芬的话逗得笑出了声,她边笑边说:“大少奶奶,您糊涂了,这是您的孩子,昨晚上生的,是个七斤重的小少爷。”
紫芬方才脑子里还不甚清醒,只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如今被佩儿这么一提醒,她猛得记起昨日的事情,她不禁心里一紧张,然后又无比激动的说道:“这果真是我的儿子?”
佩儿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紫芬吃力的将身子挪了挪,将熟睡中的孩子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她本来还想坐起身来,但是稍微一动只觉得肚皮像被刀割一样的疼痛,虽然如此,但是她的心里却异常的欢喜,这个儿子连同自己的性命就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失而复得了。
从佩儿的讲述中,紫芬终于知道了自己昨日被心眉带到医院后的事情。紫芬进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清醒了,心眉和几个外国的大夫将紫芬挪到了手术室里,给她快速的做了一番消毒处理后,便立即进行了剖宫手术,总算是把卡在产道中的孩子搭救了出来。随着一声清亮的啼哭声,手术台前的心眉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望着昏睡之中的紫芬,微微笑了一笑。
十九世纪最末的几年,莫要说剖宫术,就连去西洋人开的医院都被人们视为洪水猛兽,国人大都对这些蓝眼睛黄头发的西洋人持有戒备和畏惧之心,只有少数人才敢去那里诊治病情。而心眉幼年因亲眼目睹了母亲难产而亡的惨状而立志要学医来拯救那些似自己母亲当年一样无辜妇人的性命。从英吉利留洋归来,她在广州的教会医院里就已经跟着西洋的大夫做了好些剖宫产手术,当地的报上还曾刊登过相关的报道。只是,在这帝都北京,一切新生的事物依旧被摒弃在人们的意识之外,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想要用西洋医学救人性命真是难上加难。
紫芬从前也似众人一样对西医持有很深的偏见,此次自己从鬼门关前被心眉用西医救治了回来,心里感激之余,更对心眉所从事的西洋医学有了深刻的认识,原来西洋的东西也不尽如传闻中那样可怕。
心眉忙完了前边的事情,来到病房看紫芬的时候,一个护士正在给紫芬的肚皮上换药。心眉和紫芬相视一笑,心眉从紫芬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了那份由衷的感激和信任。
护士处理完后和心眉打了声招呼,然后端着药水走了出去。心眉接过佩儿手中的孩子疼爱的哄了起来,边哄边对紫芬说:“你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啊,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
紫芬充满感激的对心眉说了句:“心眉,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今日我们母子恐怕已经躺在棺材里了。”
心眉见她脸上又浮起一丝悲戚,忙故意逗她道:“不能光口头说谢谢,你打算如何感谢我啊。”
紫芬认真的说道:“你说,你想要什么,等我好了能动弹了就是给你当使唤丫头也愿意。”
心眉抱着孩子坐到紫芬眼前,用手将紫芬眼前的一缕头发轻轻拂到耳后,轻柔的说道:“我什么都不要,单单要你这宝贝儿子,你可舍得。”
紫芬动情的说道:“他的命都是你搭救回来的,你若真心想要,那就送与你做儿子,有你这妙手仁心的活菩萨抚育他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