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京城内的气氛很是紧张,无数穿着漆黑鳞甲的军官在阴暗的甬道四处搜捕。丽慧头戴帷帽步履地匆匆转过一个街角,在避过一队黑甲军之后四下张望了一番,避着人目快速闪进安王府的侧开小门。
此时风云诡蜮,水军混乱,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就算无法直接从策丽港出发,也可以通过安京密密麻麻的水网先逃亡南方诸州,再寻时机找条大船回到南夷。
可夕夜姬摇了摇头,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吹着她柔软如绸缎般的长发。俞国华丽的簪子嵌珠带玉,她一向都不喜欢用那么重的东西把脑袋插得像个花瓶。在她的面前有一个被割去了舌头的船奴正在哭泣,他是昨天夜里趁着天黑偷偷从阴沟里潜进来的,身上挂满了黑泥。从他“啊啊”的比划当中可以了解到安王府之外乱成一团,南夷国使节留驻的典客署已经被黑甲军冲破,人都像一群鸡一样地蹲在笼子里伸着头可怜地祈祷着那些冰冷的刀刃不会刺进自己的身体里来。
“把他洗刷干净,给点吃的。你们都散了,不要跟着我。”雷鸣稚些吩咐了一句,便朝安王的院落走过去。她的身边已经不再有天干十卫了,那些桩子都立在安王的轮椅旁边,就像蹲守在猎物旁边的细犬。
安王还是那身白衣,坐在纸堆里观雨。忠心的暗卫就站在他右手侧,而左手侧则是隶属天干十卫的那几个侍女。她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安王持笔在纸上画画,一张又一张,雷鸣稚些捡起来看了看,全都是狸猫图。
“你想走水路的话,要不要粮食?我记得南夷使节团一共才不到六百人,我有够六百人吃二十年的粮食。”安王笑着看向她,“粮食在俞国终于不值钱了。”
“下去。”雷鸣稚些冷冷地盯着天干十卫。见她们没动,她反手就把匕首搁在自己细嫩的脖子上,“下去,不然你们就是杀死南夷国使节的凶手,上禅琉璃王不会就此罢休的。”殷红的血液比她涂在嘴唇上的口脂还要耀眼,天干十卫面面相觑一番,最终一步一步退到了七丈之外。
雷鸣稚些迫不及待地冲到安王的怀抱里去,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丽慧偷偷出门看过,崔始宸已几乎将整个申屠氏连根拔起。博州、徽州、锡州、江南道……都有黑甲军过去了。你若有后路就不必再遮掩了,看在你救过我一命的份上我不会出卖你的,快逃。”
安王失笑,抚摸着怀中人单薄的肩背“你真的不要粮食?”
“没用的,使节团走不掉的。”雷鸣稚些红了眼圈,“我只希望你不要休弃我,让我在这个世上能留有一块牌位。”
“留你一块牌位,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王妃死了,然后你准备自个儿逃去哪里?”安王笑得不行了,他把软绵绵趴在自己身上的幼女下巴捏起来,啄她脸上的泪水,“回你义父身边吗?”
雷鸣稚些泪流满面“父亲那里回不去了……”上禅琉璃王和崔始宸联手,而她身上有惑香,失去了义父的庇护,再回南夷的下场只有继续作为棋子被送往权贵身边,到那时候她不会再这样好运,很可能会被活活折磨死。
“不要哭了,好好的一张脸弄成这样很难看。”安王吻住她艳红的嘴唇,本来想一触即离,可那种甜美的味道使人欲罢不能。他不由自主地便扣住雷鸣稚些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她像只离巢的雏鸟一样瑟瑟发抖才松开钳制。
看着她被吻得有些发肿的嘴唇,安王闷笑“我没有后路,你怕不怕?”
“……什么意思?”雷鸣稚些有一瞬间的呆滞。
安王看向铅灰色的天空,隐隐约约的有些马嘶人吼的声音传过来。那个声音代表着崔始宸正在大开杀戒,今天便是结局了吧。他不会杀人,或者说在壶中老人的一手金针下他连杀死一只鸡的力气都没有,肯定是做不到割开自己的喉咙这种事情的。这样想来,年幼的雷鸣女又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他笑着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夕夜姬换了个更舒适的位置抱在怀里,然后继续在纸上画狸猫。软绵绵毛茸茸的猫耳朵,肉乎乎的软垫,猫鼻子是粉红色还是黑色的?不记得了,那就随便画吧。
当一只有着绿色鼻子的狸猫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纸上时,安王似是终于累了。把雷鸣稚些松开之后在她背后拍了一下,示意她远离。安王府外已经有刀枪相击的声音传来,站在他右手边的青衣女婢眯了眯眼,也不知是怎么动作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漆黑的龙旗出现在前院的房顶上,无数弓弦绞紧的声音如同嗡嗡蜂鸣,空气中火油古怪的味道代表着这里很快就要化为人间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