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秋日的黄昏在人们眼里显得很凄美。残阳如血,黄昏是最易感慨的时光,在诗人笔下往往又是伤痛的源地,沉重,还有挣扎。一路走去,也许是对逝去的岁月早就做了“最沉痛的告别”,他们不再提起过去。人活一世,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不论是痛苦还是幸福,既然过去了,何必还纠缠不清,让一切都随风远去好了。
可真能“潇洒”地忘怀了过去的以往吗?未必,他们的眼眸说明了一切,彼此心里仍旧珍藏,只是因了时过境迁把情感的涌动在挣扎中牢牢束缚住罢了。
秋风扬起,片片黄叶旋转。远处教堂的钟声震撼起一群翱翔的飞鸽,带着归家的哨音,从霞光里划过,消失在楼影深处。
不是想重温什么,就这么并肩走在夕阳里就满足。不知觉中,两人出了城门,沿一条坎坷不平的河滩小路,来到黄河边,选一处石头堆积的地方坐下,观波光潋滟,凝目西天云霞,心神难免有些摇曳。
脚下的大河奔流,这是他们第一次并肩静坐在黄河边听涛声。一九四九年的这个秋日黄昏,或许在他们心里泛起了一定的涟漪,但并没有汹涌澎湃,毕竟过了芳华激情的年岁,该当冷静面对了。
“好美!”她吟了一句,尽管只有两个字。
“什么?”他似乎没有听真切。
“这河流、夕阳、云霞,就像一副流动变幻的油画,充满诗情画意,山色也变得空濛起来。”
“到底是学中文的,感慨也多了。”
“别取笑我。”她瞪他一眼。
“没有,我哪敢取笑你。这可能是学文科的往往感性一些罢了。”
“倒也是。但太过感性,容易理想化,很累。”
叶尔康赞同她的观点,继而说:“但感性的人易于自我陶醉,譬如苏东坡所言‘我欲乘风归去’,这是充满理性的人难以想象出的。”
“这么说你是个理性的人了?”
叶尔康摇头:“不,我其实在骨子里是个很感性的人,但在专业上我又很理性,和大自然打交道,必须尊重规律。但凡事都得张弛有度,太过理性容易束缚住人的思维,太过感性又缺乏深度的思考与琢磨,往往显得肤浅。”
乔菽萍笑了:“看不出你又想当哲学家了。”
叶尔康也笑了:“你也学会挖苦人了。你不知道有这样一句话:男人习惯在黑暗中默默沉思,女人喜欢在镜子前精心打扮。”
“这话带有偏见,是夫权思想。你们男人是思想者,我们女人就是花瓶了?”
“别在意,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过话说回来,花瓶只是一具漂亮的摆设,静静的放在某个角落里面供人们欣赏。在变革的新时代,女性不甘于只是做个厨房中快乐的小女人和一个等候着丈夫归家的妻子与等候孩子放学的母亲。她们打扮的目的就是为了走出家庭,融入到社会,发挥女性独有的个性魅力,这说明在几千年的封建专制下,女性觉醒了。”
“是啊,女性被压制得太久了。”乔菽萍说:“只要女性是独立的,智慧的,有修养的,善解人意而又温柔的,做这样的花瓶女人也是不错的。但做起来很难,大多数女人仍旧依附于男人,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是到改变的时候了。改朝换代,共产党主张男女平等。”
“但愿吧。”
暮色浓重起来,河风拂动,带来阵阵凉气。
“到了一叶知秋时节,河风也清冷了。”她抱住了双肩。
“感觉冷了,是吧?”叶尔康说想把自己的外衣提议下来给她。
“不用,给我了你就不冷了?”她把带有情意的目光望向他。
“没关系,谁叫我是男人呢。”
“走吧,咱们还是回去吧。”
“好的,咱们一起去吃点东西?”他征询她的意见。
“行,听你的,还真有点饿了。”
往回走的路上,她真想挽住他的臂弯,就想体会一番当初曾有过的感觉,但路上有过往的人,她打消了那念头。
吃什么倒无关紧要,无论是大餐还是小吃,心情好了,吃什么都是美味佳肴。在一家还算干净的面食店,客人不多,他们找僻静的角落坐下来,要了几样本地的特色名吃,再配几碟小菜,挺好。
乔菽萍问:“你不来点小酒?”
“怎么,你想喝?”
“我哪里会喝酒。你们探矿的人不是离不开酒嘛,喝点呗。”
“好吧,那就喝点。不是探矿者嗜酒,是生活里不能少了酒啊!”
品茗和品酒是一样的,有了好的心情,茶浓郁了,酒也醇厚。他斟上,递给她一杯,“少来点,这是气氛。”她笑了,“好吧,就破例迎合一下你的气氛。”
一杯酒河虾,渐渐乔菽萍面若桃花。叶尔康看在眼里,那娇媚的神情令他的心猛地跳跃了起来。他多想走过去轻轻把她拥在怀里,但终究也没有付出行动。这或许就是命定错过的情缘吧,好多次他努力克制自己,让思念代替忧伤,让情感化作永远的惦记,可终究掩饰不了内心的真实,因为爱是不能忘却的。
乔菽萍何尝不是这样,如果在一个没人地方,只有他们俩,她会扑进他的怀里。但在理智与情感的搏斗中,他们都在克制,唯有这样。
饭后,他陪她又走了一段,她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最近父亲身体不好,我得多陪陪。”
他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是肺上出了问题,整夜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