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雷打不动在午饭前到了报社,照着舒倾脑袋一顿乱揉。
“怎么不吭声儿?工作没做好,又挨说了?”
“没有。”舒倾拿开他手,“武哥,昨儿我写的那个稿子,今儿已经发了。”
“发了?那不挺好的吗?”
“报纸都是四五点钟就开始印刷,五点多梁正才到报社……你翻开看看,中间那页儿。”
周武翻开报纸,认认真真读了一遍,“四点印刷,五点到报社……你意思是,今天的报纸延期印刷了?”
“应该是。”舒倾点点头,“其实我之前就是不服,觉得新来的实习生比自己牛儿逼,不得劲儿。那篇稿子想尽心弄,弄完了才想到早就赶不上今天发布了。”
“嗐,延期就延期,没什么。他本身对你就不错,朋友之间帮个忙很正常。他是主任,延迟发布的话,没多大难度吧?”
“难度恐怕不小。甭管怎么着,反正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就知道给人添乱。”
周武把报纸合上,往他旁边儿一坐,“你怎么没觉得给我添乱?变相欺负人?人家有女朋友了,你趁早儿死心吧。”
“大爷个蛋!你见我吃过回头草?少埋汰我!而且你是自己人,他是外人,不一样!”
话题偏移,俩人逗愣一顿,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
舒倾心情好了不少,没有那么强烈的负罪感了。
大不了往后对梁正态度稍微好点儿,看在“朋友”的份儿上。
远在外面开会的梁正一直在等舒倾说些什么,无论说什么都好,跟那份见了报的稿子有没有关系都可以,发牢骚骂街都可以。
他翻看好几次手机,始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偏偏这个会议开得拖沓至极,等到散会,窗外早已是一片漆黑。
他紧赶慢赶回到报社,部门里只剩下几个加班没走的员工。
那份报纸静静躺在茶几上,似乎没被人打开看过。
梁正叹了口气,只能安慰自己。
追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容易事儿,何况他三分钟热度还被自己“拒绝”过,现在身边有个“武哥”疼着宠着……
一步步来吧。
他拨通舒倾电话,没人接。想了想,又拨通周武电话。
“喂,武哥,你们在哪儿呢?”
“楼下抽烟,你到哪儿了?”
“……刚回部门儿,舒倾在吗?叫他接一下电话。”
舒倾咬了下烟头儿,拿过手机,“走岔了?怎么没看见你呢?晚上我们出去吃,你去吗?五环外面儿,找露天烧烤摊儿。”
周武“啧啧”好几下:“说得可真勉强。”
明明是为了表示谢意特地要请他吃饭,结果说出来的话怎么口是心非的?
舒倾挂断电话偏头看他,“尴尬行不行?我给你举个例子啊,哪天要是你跟我表白了,然后我很委婉地拒绝。咱俩每天不得不接触,那么往后,你再见了我会不会觉得别扭?会不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嗯……会吧,不过我不会跟你表白。”
“嘁我就是举个例子!”
周武打断他,说:“我会直接上你家提亲去。”
“……滚!”
他起来拍拍裤子,往楼上去收拾东西了。
要老命的是,才拐进部门儿,正好儿看见梁正站在林子秋桌前不知道干什么。
他斜眼儿瞅着,支愣耳朵,终于闹明白,敢情是梁正给他送蛋糕去了。
舒倾打心底泛起一股厌恶,恨恨推开主任室门儿。
冷静片刻,心里顿时豁亮了。
早就时过境迁,没必要再因为他的事情斤斤计较。
他是主任,不是一个人的主任,是大家的主任。况且人家新来的实习生能力确实在自己之上,主任待见他无可厚非。
倒是自己,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忽然开始因为工作争风吃醋了?
这臭毛病是真几把不好,得改!
梁正余光瞄见舒倾,赶紧追进办公室,“怎么上来了,我正打算下去。”
“我管你呢?腿长在我身上,我上楼还不行?你要是去,就五分钟之内下楼,要是不去,就直说,我俩自己走。”舒倾瞅他领带,哼了一声,嘟囔道:“皱皱巴巴,系的真他妈丑。”
“……”
梁正迅速收拾东西,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委屈。
用被他咬破的右手给领带打成这样儿,已经相当不错了吧?
这么想着,也直接说出来了:“你又不帮我,我能怎么办?”
话说完一抬头,人早就走出门了,压根儿没听见。
仨人在五环外的露天烧烤摊儿一顿吃喝,烟熏火燎,比无烟烧烤有意思得多。就是路边儿有蚊子,有来回跑的狗。
舒倾小时候老被狗咬,最怕这玩意儿。
每回看见狗到了脚底下,都恨不得赶紧爬周武身上去。
梁正又醋又羡慕,暗暗想着那天亲他的感受,想灌他酒,又怕便宜了“武哥”。也赶上西直门桥下有查酒驾的,自己不能喝。
他便不动声色拦着,不让舒倾喝太多。
舒倾觉得他管太多,但碍于报纸的事儿,什么也不能说。
欠人情实在叫人浑身难受,总想找个契机还回去,还不能太明目张胆,以免搞得像有利可图才接近他似的。
这顿饭吃的气氛有些微妙,俩人坐在一边儿天南海北地谈,另一边儿孤零零一个人插不进话,期间还跑到没人的地方接了两通电话。
梁正打电话回来,正好儿听见句“你几号儿回家”。
他立时警觉,全神贯注听着对话。
对话里透露的信息,处处表明他们认识很长时间了。
看来真跟自己想的一样,他们是在自己之前就认识了。
回去的路上他边开车边想,通过后视镜看了好几眼歪在武哥身上的舒倾。
夜晚的前永康胡同儿满是人间烟火气,路边儿有下象棋的老大爷,几户人家门口儿坐着摇蒲扇逗孩子的老大姨。
暴雨过后的空气闷热潮湿,胡同口儿的小卖部没打烊,小飞虫在蝉鸣声中绕着路灯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