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洒进院子,将原本漆黑的角落衬显得更为寂寥。
梁正手里拿着那串钥匙,坐在葡萄架子下面的藤椅上想了半天,就静静望着大门方向,想自己下午有些话说得的确太过分了,想舒倾怎么还不回来。
还会回来吗?
有人把电话打到报社去找他了,他们会不会已经联系上了,舒倾是不是又回到那个人身边了?
没机会了吧,自己彻底败了吧。
他心里乱成一团麻,神情疲惫地起身,打算随意转转。
至少……看看他曾经留在这处宅院里的影子。
南厢房就让它保持离开时的样子吧,桌上还有半盒他没喝完的藿香正气水。
说来挺有趣儿的,每次他喝药,无论是清醒还是醉着,都会满脸嫌弃。不同的是清醒着喝药,会气呼呼地咧嘴伸舌头。
梁正苦笑,打开浴室的灯。
昨天晚上他还对着镜子怪自己不会开飞机来着。
他到处看了圈儿,余光一瞟,瞟见洗衣机满满当当的,似乎堆了不少的东西。上前掀开盖子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白花花的泡沫在上面漂着,伸手进去捞捞,发现洗衣机泡了一大堆的衣服。
……衣服都没拿,肯定走不远!
梁正高兴得不行,猜他可能跟之前似的赌气“离家出走”。
死灰一般的心又复燃起。
他握紧钥匙,拨通舒倾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便被挂断了,他也不气馁,打出第二通。再次被拒接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万一他再关机,岂不是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梁正改变策略,赶紧发短信过去:“你别关机,我有急事找你!”
车厢里黑漆漆的,舒倾看条儿短信差点儿亮瞎眼。他皱了皱眉,懒得搭理这茬儿,顺带暗自觉得梁正傻逼。
关机?
干他妈什么关机?为什么要关机?
有病。
紧接着手机又收到条短信,内容是什么,他没看,眯着眼瞎打俩字儿:“晕车。”
梁正收到短信立马儿会意,这是让自己给他打电话吧!
舒倾向来不怎么在车上看文字性质的东西,原因无他,就是觉得头晕恶心。
手机又响了,他瞄了眼手机号,按下接听键,语气透着老大的不耐烦:“梁主任,什么事儿?”
“我刚到家,看你出去了。”
“嗯。”
“你……去哪儿了?”梁正小心翼翼说:“以后出门记得把钥匙带着,万一我加班儿回来晚了,你出去不就进不了家门儿了吗。”
“什么以后,我不回去了。”舒倾阖着眼,懒洋洋说:“我回家,回我家,已经在路上了。”
“那你哪天回来?我看你衣服还在洗衣机里泡着。”
“哦,衣服不要了。而且我不是说了不回去了,等周儿一我上报社上班儿去,尽快把稿子补给你。”
舒倾决定回家这事儿是临时起意,他弄了将近一下午的稿子,可期间对着电脑一个劲儿愣神儿,总回想起来在坦纳岛写稿子的情景。
这么发呆,一呆就是一下午,临近傍晚看了眼表,想到梁正可能快回来了。
说真的,他觉感觉梁正确实挺不待见自己的,不然怎么俩人见面就天雷碰勾地火,话不投机半句多地吵起来。
何必呢,自己一点儿价值也没有,还厚脸皮赖在别人面前讨嫌,没比这更无耻的了。
他拾掇行李箱,想到那一洗衣机的衣服犯了愁。
后来琢磨,算了,不几把要了,再买吧。
于是他拉着行李箱,锁上四合院儿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行!”梁正在电话那头儿大喊一声:“你腿上伤口还没好,回家只会让你爸妈为你担心!多大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他们能放心吗?”
不能让他回家,怕他走了就不肯回来住了!
“嗯?有点儿道理。”
“发个位置给我,我过去接你。”
“得,我无福消受,您累了一天,好好儿休息吧。我下站下车,就近找个宾馆对付对付。”舒倾很明确拒绝了,揉揉太阳穴问道:“你打电话什么急事儿?”
梁正见他不肯发定位,深知再怎么问也不会套出话来,便决定拖延时间,准备等汽车报站听一下站名儿。
“我要跟你说……喂,能听到吗?”
“啊?能听到。”
“喂?能听到吗?”
舒倾把手机拿眼前看看,说:“你信号不好?我满格儿。”
“你先别挂,我换个地方试试!”梁正禁着劲儿关上四合院儿大门,一边说着“喂”,一边朝停车场跑去。
“费死劲了,我要下车了,等会儿再打吧!”
电话挂断的一刻正好儿报站名儿,车厢里嘈杂,他只听到一个“门”字。
什么门?
往他家方向的……建国门?广渠门?左安门?永定门?
“门”太多了,他坐的哪趟车?车次不同,路线都不一样,怎么找!
这个时间段儿堵车厉害,错一步没准儿就见不着了!
梁正绞尽脑汁琢磨,死活猜不着他去向。索性心一横,咬牙给他拨了个视频过去,借口是在视频拨出去后才随意想的,特别拙劣。
成败在此一举了!
舒倾停在路边儿,摸出手机后挑了眉,看来是真没信号,不过怎么不发语音发视频。
他没多想,按了接听,“说吧梁主任,什么事儿?”
“哎,那个……”手机屏幕朝斜上方,一顿乱晃,梁正眼都要被晃花了。他努力想看清附近有没有什么标志建筑,或者一个指示牌也好!
可能心诚则灵,一辆车闪光灯打在指示牌儿上,特亮。
左安门!旁边儿有个农商银行!
他打着火,一脚油门就开始冲。
“说话啊?喂?梁主任?”舒倾看看手机,对面一片漆黑,“信号又不好?能不能行了!”
梁正把手机扣着放了,因此对面儿连过路的灯光都看不见。
他故技重施,用“喂”走了好几分钟,在对方马上烦躁的时候连忙转变套路,“对了,你吃饭了吗?准备吃点儿什么?”
这么一说,舒倾肚子顿时咕噜一声儿。
“吃什么……”他四处看看,“吃烧烤吧。你说事儿快说啊,我手机要没电了!”
堵车倒是不怎么严重,关键遇到的红绿灯多半儿都是红的,到现在还剩下将近一半儿的路程。
梁正心急,跟他天南海北胡扯:“你还记得你刚回国那天清早吗?在胡同儿遇见一打招呼儿的老爷子,那是杨叔儿。他好溜鸟儿,打年轻就天天拎着笼子。”
“……”
路边有人吆喝“空调开放”,随后传来舒倾声音:“老板,有菜单儿吗?”
梁正赶紧把手机翻过。
天花板上有个转着的白色风扇,球形灯旁边儿挂着几片塑料树叶。
只要在空调开放的烧烤店找这种装潢就行了!
后面有个车“滴滴”好几声,这才叫他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此时车已经跨线开了半天了。
“你开车呢?”
“嗯。”
“开车信号儿不好?行了,你专心开车吧,等想起来要说什么再给我打电话。”舒倾挂断之前说了句不走心的客套话:“路上注意安全。”
梁正咂咂嘴。
想跑?
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找回来!
他一路疾驰,遇到黄灯就猛加速冲,吓坏了路边闻树干的狗子。后来到了左安门,看到了舒倾才路过不久的农商银行。
快了!走路有个两三分钟的范围内就是了!
他问了行色匆匆的上班族,问了抱小孩儿的老太太,走错一次方向,跑了半路,最后终于找到了那家烧烤店。
玻璃店门上写着“冷气开放”,门口儿站着服务员大声吆喝“无烟烧烤!冷气开放!”。
舒倾百无聊赖等着上菜,闲来无事伸出两根食指轻敲桌子沿儿,敲两下儿便捏个花生米放到嘴里,才嚼没两下,身后越过肩膀忽然伸出一盘儿烤串儿。
“谢了啊哥们儿。”他拍拍手,打算接过来。使了下劲儿,对方没松开,又使下劲儿,对方还是没松手。“嘿!给我啊你倒是,我接着呢!”
他扭过脸抬头看,这一看不要紧,给自己吓得差点儿从凳子上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