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天气燥热。
舒倾出门的头一件事儿就是买了盒儿烟,烟点着的那一刻,倏忽感觉自己重获新生了。
还是一个人自由,至少身边儿没梁正管着不让抽烟。
这是北京,是二环,坐地铁没多远就是工体、三里屯儿。这都什么地方,在夜幕降临后灯红酒绿,笙歌艳艳,满大街飘着香水儿味儿,酒吧和夜店鳞次栉比。
比坦纳岛那破几把地方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成年人结识新朋友,多半儿都得靠娱乐场所儿了。
再者,万一遇着个顺眼的,甭管真心假意,反正能帮自己在短时间内忘了梁义,就他妈值!
至于对方是男还是女,无所谓。
他叼烟走着,迎面儿来了个手里摇蒲扇的老太太。
“小伙子,你没事儿啦?”
虽说不认识是谁,但舒倾还是特有礼貌笑笑,说:“大姨,我们认识?”
“哦,也是,昨儿你是晕的来着。”老太太晃晃蒲扇,“昨儿你在北新胡同口儿晕了,我给你扇的扇子。哎我说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非跑外面儿睡觉呢?”
“谢谢大姨,那什么,昨儿我出来走……走困了就睡着了。”
“嗐,往后可不能胡闹了,你看看这腿上……身体不能当儿戏!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多寻思寻思昨儿抱你上医院的人,你不知道,他当时都快急死了!”
又是这句话,跟溺水那会住院大夫说的一样。
快急死了?
舒倾跟老太太道了别,另外生出点儿兴趣,想看看梁正着急是个什么样儿的。
他刷手机进了地铁,想上夜店猎个艳,结果地铁都坐了一半儿路程了,随意往下瞄了眼,猛地反应过来,穿他妈短裤儿,腿上好几处伤,搁谁能眼瞎看上?
一时间烦得要命,思来想去,给大学室友打个电话。没等开口,对面儿便传出来个半不正经的声音:“哟,花儿,想哥哥了?”
“去你大爷的!咱宿舍儿这帮,晚上搓一顿?”
“得嘞!”
宿舍四个,有个没在北京,一个饭局儿攒起来仨人儿,四环外的露天烧烤摊儿烤串儿扎啤,一顿胡吃海塞。
猩猩调侃他,说:“花儿,腿怎么弄的?被家暴了?”
舒倾倒还装感慨,“嗐,摔的!别提了,家暴倒没有,叫人甩了是真事儿。”
“你?叫人甩了?我操,牛逼啊!什么样儿的人能给你甩了?”
“就他妈一满嘴跑火车的骗子!”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来电人打头儿是个“梁”字,搞得他心怦怦跳,看清楚之后挺失落的,顺手拒接关机了。
梁正打来的。
旁边儿俩人起哄,说:“拒接就拒接,还关机?到底谁甩了谁?”
“去去去,边儿去!刚是我领导,报社部门儿主任。”舒倾摆摆手,猛灌一大口啤酒,“他这人,工作大过天,倍儿会收买人心,对你好,然后挟着你好好干活儿。你说,咱欠人家人情儿,不就得尽心给干吗?”
“不错了!搁我老板那尿性,诶哟,不骂你两句算轻的!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这种好领导,甭管他目的是什么,只要对手底下人好就成了!”
“嘁你加油儿,争取努力进日报社!你要进去,我绝逼不辞职!”
“等会儿,等会儿等会儿!”宿舍老大打断俩人,问道:“花儿,你在新闻部是吧?我可听说一当初追你的女的,今年面进去实习了。”
“我操,这事儿?哪个?”
“什么玩意儿晴?就非跟你搞对象,你没答应那个。”
舒倾满脸懵逼,这种情况的不少,筛不出来是哪个。
“啧,就当初找人上学校来闹事儿的那个!那回你找了你发小儿!有印象没?”
“哦,她啊!”猩猩一拍腿,“我说句公道的,那事儿真不怪花儿,我记得打一开始花儿就说了跟她搞对象不可能,那女的自己个儿跟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到最后见真没戏了,狗急跳墙!”
宿舍老大点头,“是,那小娘们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心眼儿。这回上你那部门儿了,自个儿多留神,别叫她给你使绊子。”
一提起这操蛋事儿就脑袋疼。
当面儿说多少次不跟她搞对象,要不是她说不介意,说当普通朋友处着就行,自己也不能偶尔跟她来往不是。
哪成想丫突然有一天翻脸咬人,脑子有泡吧!
看来得尽早把“辞职”提上日程,免得哪天被烦死。
“真你妈阴魂不散。”舒倾捏捏眉心,“别提她了,哥们儿好不容易聚聚,说点儿高兴的啊!”
“高兴的……对了,我头段儿时间给老三联系,他打算明年结婚了!”
“跟谁?咱学校的?”
“还不知道跟谁呢!”
“哈哈有病吧,去你大爷的!”
他们在烧烤摊儿的烟熏火燎中吃到半夜,抢着结账。
舒倾开机手机嗡嗡响,收到一大堆提示未接的短信,再加上看到桌面梁义的照片一时怔愣,结账的事儿就叫人家抢了先,气得他差点儿把手机扔了,随即长叹一声,把桌面图片换掉了。
仨人路边儿拦半天车都拦不着,老大跟死狗一样瘫地上起不来。
他稍微好点儿,扶着墙勉强能走,就是走两步就得缓缓。
后来终于叫着辆车,狒狒扛着老大走了,临关门儿说:“花儿,你都醉成这样儿了,我一块儿送你回去吧?”
“你……扯蛋!我他妈,我他妈能喝醉?再说咱反方向,你们明儿还上班儿,赶紧……赶紧走吧你!”
车门砰的关了,司机跟逃难似的紧踩油门儿,生怕俩醉鬼吐车上。
舒倾坐路边儿,快睡着的时候终于来车了,他慢悠悠拉开门儿,哧溜钻进去了。
司机问他:“上哪儿?”
“上哪儿?我想想……我想想啊……”
“嘿别睡!您不打车趁早下去,我等着拉活儿呢!”
“没睡!去那个哪儿,那个国子监!不对不对,去前永康胡同儿!”
“你说这俩地儿不远,可毕竟是俩地儿,前永康胡同儿,能定准咯?”
舒倾抬手一指,“前永康胡同儿,就这儿了!走你!”
他在车上小睡一觉,到胡同口儿半天才被喊起来。
本来手机电就没充多少,反复开机关机,这回开机付完钱,眼瞅着马上没电。他在通讯录里戳戳点点,才看见梁正的名字,便黑屏了。
这你妈……
他叉腰看着幽深的胡同儿,根本不知道该停在哪户门口儿。
隐约记得是在前半段儿,朝东的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