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乓乓”各种物件被摔落在地的声音自内堂传出,还伴着女人声嘶力竭的嘶吼。下人们颤巍巍躲到院外,主母身边的贴身婆子守在门前,任谁也不敢此时贴上去偷听。
“沐昇渊,你这杀千刀的!你对得起我么!你对得起我们刘家么!”内堂一个发髻散乱的少妇正喘着粗气,她脸上满是怒意,一双眸子直要喷出火来。
一地的凌乱碎片中,一个一脑门子官司的中年男人正垂头坐在脚踏上。他衣服被扯的散乱不堪,配着一地被砸烂的物件显得狼狈至极,他烦躁的一手扶着额头闭着双眼。
那少妇见沐昇渊不应声,气的四下打量寻找能继续砸的物件。她咬着牙一把端起茶桌,连桌子带茶具狠狠的砸在地上,“哐啷”一声巨响瓷片四散飞舞,惊的沐昇渊睁开双目。
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云卿再也忍不住小声的啜泣起来。
那少妇随手抄起一本账册朝角落里甩去,正砸在缩成一团的小云卿身上。
“小贱种,你哭什么哭!”
小云卿被吓得立时将哭声憋了回去,只剩珠子一般的眼泪自惊恐的大眼睛里簌簌落下。
“你这疯妇,你打孩子做什么!”沐昇渊气的腾的站起身子挡在那少妇身前。
“我做什么!”那少妇气急败坏的嘶叫着,“我就是要打你这狼心狗肺负心人,打你和那小娼妇生的贱种!”少妇一双巴掌胡乱的朝沐昇渊打去。沐昇渊狼狈的挡着,“你一个当家主母,张口闭口就是野种、贱种,那是我女儿,你有把我这夫君放在眼里么!”
那少妇一听,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沐昇渊的鼻子骂道:“当初你就是臭串街的散商,我父亲给了你多少帮助!你成亲的时候怎么说的!这才几年,你从外面连野种都有了,还敢带回家里来!你有把我这主母放在眼里么?你有把我们刘家放在眼里么!”
角落里惊恐望着二人的小云卿正是沐昇渊在外面的私生女。两日前小云卿的生母过世,沐昇渊无奈只好将小云卿接入宅子里,这才有了这场厮打。
“你这天杀的,要没我父亲,你能置办起今日的家业。你忘恩负义,你一家子都没个好东西!你那几个混账兄弟就知道盯着你这家业,你自己心里清楚,这家业大半都是我刘家的!都是白眼狼”刘氏满脸的愤怒。
刘氏喘了两口气接着骂道:“你这杀千刀的,你把我骗的团团转,还在外面养女人。你怎么不去死!”刘氏骂着还不解气又上手狠狠锤着沐昇渊的肩膀。
沐昇渊脸上烦躁着,“够了!”他一把推开在他身前厮打的刘氏,将刘氏推坐在椅子上。
刘氏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推我!你竟敢打我!你好样的沐昇渊,我算看明白你了!”刘氏坐在堂里放声大哭,沐昇渊头痛的一手捂在脸上。
“夫人、夫人,老爷来了!”堂外刘氏贴身婆子语气中带着欣喜说道。
刘氏闻言哭的更加大声了,“父亲,女儿命苦啊!”沐昇渊一脸的无奈、为难还有几分无措。
房门打开一个青衫老者快步走了进来。
“岳父大人,您怎么来了!”沐昇渊有些没有底气,赶忙上前几步。
沐昇渊的岳父对他横眉怒对,“我怎么来了,你不知道么!”后半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小子,当初我是瞧上你老实,能好好对我家女儿。你到好,竟从外面养外室。我真是瞎了眼了,瞧上你!”
沐昇渊怕极了他这岳父,催头丧气的立在一旁一句也不敢分辨任老者劈头盖脸的骂着。
“你”沐昇渊眼神有些闪躲的应了一声,“唉!”
“你,马上把你与那外室的孩子给我送走,一日也不许在家里多待!”
沐昇渊听了一脸为难,“岳父,那是我的孩子啊!她刚失了母亲,我怎能把她送走啊!”
刘氏的父亲眉毛一竖眼睛一瞪,“你不送走也可以,写合离书,现在就写,我女儿不能在你家里受气!你自己选!”
沐昇渊转身一脸纠结的瞧着角落里那瑟缩的一小团,小云卿满是泪水的大眼睛正望着自己。他心下不由盘算着,即便小云卿留在这宅子里也没好日子过,倒不如他另找他处好好安置了小云卿,至少让她得个逍遥自在。
沐昇渊心下有了打算,转过身来,“好,我尽快送这孩子离开。”刘氏的父亲一听面上怒意稍减。“你那是男娃还是女娃?”
“是个闺女。”
老者捋了捋胡须,眼珠转了几转,“你对外要说是个男娃!”
“什么?”沐昇渊被老者说的糊涂了。
“不光是说,你得把那孩子当成男娃养。”沐昇渊一脸的疑惑,老者瞥了自己女婿一眼接着说道:“你那几个不争气的兄弟不是要分你的家产么,有了这个男娃,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分你家产!”
沐昇渊一脸的恍然大悟,有些讨好道:“都听岳父的!”
老者重重的哼了一声,扶着刘氏起身向外走去。
沐昇渊见了赶忙软着语气叫道:“岳父!”
刘氏的父亲微微回首,语气说不出的严厉,“收拾好你这烂摊子再来接我女儿,不然我要你好看!”
就这样,可怜的小云卿成了沐宅小少爷。被她的父亲安置在远离商洛的泉州,拜在了王浅的浅草堂读书。
浅草堂设在雾灵山腰,此处面朝大海,王浅更是不论出身广收学子,山路难行,王浅便是要自己的学生吃的苦耐得劳,练就坚毅的心性。此时沐云卿正蹒跚的走在下山的路上,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这还是有些勉强。
山脚下等待的仆人不停的向石阶路的小小人影张望。
“少爷,您可算下来了,您累了吧?阿福背您回去吧。”
小云卿站在仆人身旁回头望了望半山腰答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下了山往前走上不远就是码头,此处总是格外的热闹,充斥着各种吆喝声,小云卿只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往前走,跟在旁边的仆人殷切的问道:“少爷,今天学习顺利吗?和其他小伙伴玩的怎么样?”
仆人问上数句小云卿只是很应付的嗯了一声,眼见小主子不想说话,他也只好默默的跟着了,回家的路不算太远约莫半个时辰就到。
时光荏苒,小云卿逍遥自在的过了几年,除了年节需要回沐宅做做样子,其余时间沐云卿和乳母在泉州独自生活,沐云卿稍长几岁便不在让仆人接送自己去学堂。
这一日沐云卿自浅草堂下山,到了山脚下却看到不远处码头外有一群孩子围着。小云卿禁不住凑了过去,却见一群孩子将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围挡在水中。水只没过小腿,女孩身后是一艘极破的小渔船,渔船的棚子尽是窟窿,一席勉强可以称作席子的东西被挂在棚口遮住了棚子里面。女孩背后是小船前面岸上是一堆孩子向她扔石头和泥巴不让她上岸,女孩想要爬回船上却因太过矮小爬不上去。那岸边的孩子们大声讥笑,女孩略黑的小脸上沾着泥巴,眼神湿漉漉的似强忍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