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董一元苦战泗川之时,又有一路军率着数万兵马前去进攻顺天,将领名为刘珽,只因他臂力过人,惯使一柄百十来斤的大刀,虎虎生威,所以人送外号“刘大刀”。
顺天在倭军所占城池的最西部,三面环水,极是险要,此处的倭军将领正是加藤清正的死对头小西行长。
“所幸蒙古叛乱已除,不然还没这么多兵去分部攻打。”临行之时,成元齐叮嘱刘珽要严明军纪,若有公然违抗者严惩不贷。
刘珽等一干人领兵初入朝鲜之时,朝鲜民众还夹道欢迎,庆贺天兵来帮自己国家御敌,驱逐倭寇。刘珽本在云南驻军多年,手下不是苗兵就是巴族士兵,生性勇猛,立了不少战功加上他自己本人也是个行事不拘、大大咧咧的主儿,所以这一队兵自然也不循常理,心娇气傲。
朝鲜时兴服饰颇为独特,尤其妇女,虽着长裙,却多为袒胸露乳之态,所以在道旁招摇起来难免春光无限明朝来的这些天兵们驻扎在边疆之地,何曾见过这样的情景,况且多是年轻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时只顾和朝鲜女子调笑作乐,抗战的心思倒去了大半。
刘珽本也不怎么管教,可成元齐得知此事之后,立刻下令谁若再敢狎亵朝鲜女子,一律军法从事,其所属兵营的头领一样重罚。刘珽深知这位老先生的威能,说一不二,万一手下人做出什么好来,只怕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他急忙管束起手下的骄兵傲将来,大力整顿,总算把这股歪风给拧正了。
待刘珽率军开进顺天,又是一轮苦战。幸赖明朝水师颇为强盛,不但补给充足,而且把顺天水寨轰得七零八碎,摇摇欲坠。小西行长等人见状惶恐不已,赶忙遣使前来说和。
“成大人,倭贼奸狡无信,想必又是耍什么花招呢!”刘珽将此事禀报成元齐,请他定夺。刘珽自己对倭贼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想着如何杀光他们才好。
但成元齐心中已有了打算,见他那模样,不禁笑道:“刘将军暂且不必如此激动,你想想看,壬辰、丁酉两大战役之中,战战和和闹了多少次?其中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刘珽哪知道这么些细节,摇了摇头道:“这……我可不知。”
成元齐对他说:“去外面赶狼,却被狐狸偷了家里的鸡,那是划算还是不划算呢?”
刘珽一时口快,“当然是不……”可刚说了半句,又说不出下文了,狼是要赶的,可家里却是万万不可不顾的。
“我得到密保,丰臣秀吉已经病死。”成元齐说这话时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抚须的手指有些微颤:“日本国内也要来一场大风暴了,小西行长那人经商出身,最重利益,若是拼光了兵马回去怎么立足?所以……议和反而是他目前最佳之选。”
对于他如此灵通的消息渠道,刘珽惊讶地张开了嘴,“可这……不正好是消灭倭贼的良机么?”
成元齐摇头说道:“本来是,不过咱们也陷入了此种境地,内忧外患,矛盾重重。国库连着几年入不敷出,已经快空了……一个国家,钱粮告罄是很可怕的事情!”
刘珽在边疆驻扎多年,这个道理一点即通:“国库空了,便要增加赋税,上面加一钱,底下就敢加三两,层层盘剥下来,直至把农民们逼得失田卖女,矛盾积聚到一定时,他们就不得不反……”
“不错,所以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减免损耗,能和则和,只要有一点希望就应作最大的努力。”这一年多来,成元齐先是戴罪建功,反而得到重用,其后又丧失爱子,悲痛欲绝。他担任抗倭总督到现在,已经彻底看清了战争的残酷无情,战火一日不熄,便有无数人要失去宝贵的性命,更会酿成无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
“刘将军,虽是议和,但也要守底线”
“属下明白。”
刘珽得令前去议和,谁知双方会面之后,那小西行长却又添了许多条件,还要双方互换人质才行。
“去你奶奶的,还跟我们讲条件?”刘珽这个直脾气可不耐烦了,大骂小西行长是乌龟王八蛋。议和那天又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放了一炮,轰得地动山摇,把小西行长吓得立马滚回了顺天城,议和之事终于作罢。
成元齐得知后,望天叹道:“看来是天意……日倭如此狼子野心,又提这无理要求,看来他们是只服拳头,不服道理。”
接下来董一元、刘珽又各自领军强攻了数日,枪炮逞威倭军各部皆是士气低落,无力再战,开始从海路大面积撤逃。
成元齐已转变了思路,见此情形立马给陈璘发出信函,命其与副将邓子龙,领战船快舰数百艘,分往全罗、忠清、庆尚等重要海口待命,于倭军撤退之时,偕同朝鲜的李舜臣共同出击。
“父亲,咱们真的就这样撤退了吗?”夜风寒瑟,岛津忠恒站在船头,海风不停扑打在他脸上,甚是腥咸。他望着波涛滚滚的海面,心中仍有千般不甘。
这段时日联军攻势不减,岛津义弘虽凭着山地险要,但也渐渐感到难以支撑了,于是下令全军撤离泗川城。
“孩子,咱们逗留下去也已没有益处了。”岛津义弘亦立在船头,海风不止,将他那大红披风吹得飞扬起来,好似船头的一面旗。他转过头对着儿子,语气中充满了无奈的意味,“太阁殿下已经病逝,那些大名们虽然明面上还未显露,但各自心怀鬼胎,早已在暗中等待时机,整个日本即将迎来一场疾风暴雨…”
他说完这话,回头盯着广阔的海面,那一层层波澜之下又是怎样的汹涌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