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顾越满脸都是血迹,他头一次觉得血腥味那么清晰,那种淡淡的咸腥味,就萦绕在鼻间。可是即使受伤了,闻人越仍是不知死活地将长枪转得飞快,阻隔了不断飞来的弩箭。他们离弓弩手越近,弩箭的力量就越是难以抵挡,顾越一手挥着剑,一边搀扶着闻人越四处躲闪。
顾越发现了,那些弓弩手的目标只是他和闻人越两人,他一拉着闻人越向悬崖边上靠,弓弩手射箭的方向就往悬崖边靠。可是他们还能躲去哪里呢?在艰难移动的过程中,他也中了箭,闻人越就更不用说了,身上七七八八插着好几支弩箭,衣服已经被鲜血濡湿了。顾越让重伤的男人在地上躺好,满是黏腻的左手努力握住剑,他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夏夏,你是无辜的。”顾越靠近这战场上唯一的女人,在她耳边虚弱地说道,“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杀你灭口……我真的撑不住了……等会儿你找机会躲到死马身下,好好保护自己……只有你活着,不论我和闻人越是生是死,这些弩箭才不会白受……”
夏夏向来是坚强的,混战的人群在她的视线里已经模糊了,眼前的是难以抵抗的敌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自救,也不知道该怎么保护已经奄奄一息的太子和一直在强撑着的顾越。眼泪不争气地流下,夏夏的那副雕花的双剑上,繁复的纹路里流着的全是血。
“顾越,我求你,别说了,我们会好好的。”夏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但也大概猜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杀害与顾越和闻人越有关,“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们不会死的……”
本以为可以借战争脱身,却没想到最后要因为这场战争丧命。人算不如天算,世事总难料。顾越叹了口气,喉咙口全是血腥味。夏夏是善良的,如果他和闻人越还在她的面前拼死抵抗,她也会不顾一切帮他们的哪怕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可是他和闻人越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侥幸活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或者可以说他们已经必死无疑了。弩箭刺入身体的感觉真的太不好受了,那箭头卡在血肉里,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发出一阵阵钝痛。顾越突然想到当年自己为了保护李季然被一堆混混拿棍棒揍,他本以为那时的痛楚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令人煎熬的,可与弩箭刺入身体的疼痛相比,那实在不值一提。
顾越再次回到闻人越身边,闻人越已经合了眼,他只能从他起伏的胸膛看出这个红衣男子还没有咽气。闻人越说得果然不错,他顾越,只能和他同生共死。这一切来得都太快,让顾越来不及应变。他以前从来不相信一个决定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现在他信了,原来死生,真的只在一瞬间被决定。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与闻人越合作,在那皇宫里,他也会被和今日一样的弓弩手,逼到宫中随便一个阴冷的角落里,直接一箭毙命吧?他们是合作伙伴,可他们还有得到各自想要的,只能共同赴死。一身白衣已经被染成血红色的男人低头看了眼闻人越,好像看到了不久前闻人越站在了望台上那绝望的一眼。闻人越,怕是那时候就料到,会有现在这么一刻了吧?
那些弓弩手似乎已经看出了顾越和闻人越气数已尽,渐渐停下了毫无章法地射箭。在这高地边缘的小战场上,他们一直拥有着绝对的优势,虽然牺牲了几个弟兄,但损失并不惨重。替换了原来领头的那个弓弩手的男人一手持着弓弩,一手拉动着上面的机关,脸上露出了一种类似怜悯的表情,但很快又被恨意取代。
顾越半跪在闻人越的身边,轻声问他:“你要我们被他们活活一箭射死,还是从这悬崖上跳下去摔死?”
难以动弹的男人扭了扭身子,就听到碎石从悬崖上掉下去然后再无回应。闻人越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地回答顾越:“顾越……带着我一起死……我们一起……悬崖之下也不会孤单了……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太自私害了你……”
是啊,摔死在悬崖之下,他们的肉体会永远掩埋在这方靖州的土地之下,他们会化成靖州的一方尘土、一缕孤魂,他们仍然可以在玟原的土地上飘荡,或者早日带着使命去获得新生、去完成这一世未完成的愿望。但若是落在这些人手里……谁知道他们的尸身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可能百年之后,依然不得安宁吧?更甚者,他们的名字将会变得恶臭,然后留在史册上,让后人口诛笔伐。疼痛和死亡都是一瞬的,但他们都不想伴着恶名遗臭万年。
“好。”
顾越说着,伸出双手半抱起红衣男人。现在他和闻人越一样了,残破的衣服仿佛在血中浸泡过一般,而残破的衣服下的年轻身体,也布满了血痕。他先是看向因为受伤而用双臂支撑着坐在那些弓弩手身后的夏夏,用口型对她说了句“躲好”,然后一脸从容地看向为首的弓弩手,轻轻笑了笑,然后在弓弩手扣动机关之前,转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