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懵懂不清的,在一片赤红朦胧的颜色中,有人在呼喊着她。声音很熟悉很温暖。
渐渐地,那个声音愈来愈清楚。
妈妈。
她听到声音在耳朵飘荡着,她想要睁开眼看一看周围。却发现身体沉重如磐石,她看不见。但她知道四周黑暗一片,没有光亮。
她在那片黑暗里静静地听着。
慢慢地母亲的声音隐没无声。久久地等待,等待着。她觉得头很沉重,空气仿佛流沙一般被消耗,快要呼吸不了了,她困极了。
在下沉吗?我,要死了吗?
她感到身体在坠落,不停地坠落。风从身边快速经过,能听到皮肤被风摩擦出的声音。愈来愈快,愈来愈快地坠落着。
在即将掉落进深渊时,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
她陡然惊醒。
窗外的天黛青一片,即将开蒙初亮。房内仍暗作一片,墙角的落地灯蕴着一圈小小的光晕。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她动了动身体。
还活着。
手指动了一动,感受到有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她吃力地微微抬起头。
他瞬间便醒了,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真的入睡,侧座在床边的地板上,睁开眼睛与她初初抬头的视线相接。
就是这只手。
她用刚刚恢复些许的气力,紧紧握着那只温暖的手。
“睡觉。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她听话地躺回枕间,那只手仍旧温柔地托着她的手,无比心安。
雨后清晨的山林,薄薄的雾气绕着树木。蒙毅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神清气爽极了。遗憾的是没有早餐,已然习惯了桑夏每天早早便准备好的清粥小菜。
与扶苏商议后两人决定先代桑夏请个假。活络完身体后走近客厅拿起茶几上的一张小小卡片,虽然上面标有电话,但他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
如扶苏先前所言,花店离润庐很近,下到山脚转过马路,经过凤凰山麓的小巷子在一个山径旁的斜坡处。
斜坡上,一排挨着约摸有五六家大小一般的花店。他比对着卡片上印着的照片,看到一个花团锦簇、大片玻璃装饰墨绿色木门的店铺。
朦花艺确认了店名,推开那道墨绿木门,门上的铃铛脆声响起。
店里光线充足,明亮非常,在偏于右侧的一隅摆放着一堵满是各色绸带的屏风。墙上、天花上装饰着镜子,映衬得满屋子的花朵,仿似一片小小花海。
屏风后走出一个穿着白色印花棉布裙的女子,戴着手套握着一束玫瑰,头上扎着墨绿色发巾,几缕碎发零乱随意的飘在脸颊与颈间。
“你好。”女子放下手中玫瑰,脱下厚棉手套了额头上的刘海,微笑着对他说道“需要什么吗先生。”
在千百年的岁月中,偶尔会有人在轮回中仍保留着前世的容颜。作为阴差,他曾经在人间遇到五百年前的某个男人,但他从未想过在千百年后的某一个早晨能再见到这张脸。
这张梦里寻它千百回的脸,这张温润无比、柔媚明亮,像夜空中高挂如银盘满月的脸。
还有这恬淡温柔的静谥气质!
他怔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她。
空气里无比安静,只有她的微笑。
她嘴角边绽出两朵深深的梨涡,那颗浅浅的朱砂痣仍藏在左眉尾。
安宁!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秦国的天空正在飘雪。
雪花堆砌的秦宫,黑白之间,一片肃穆。
她就像现在这样笑着,他看着宫墙上的她笑着。她低头看到他,隔着远远的、漫天的雪花,四目相对。彼时他还是那个征战于外的少年将士,而她是秦宫中的安宁公主。他们之间的距离隔着宫墙,隔着秦宫的步廊,隔着朝宫中的秦皇。
动如参商的两人却在命运中相遇,刹那一眸。
自此,每次去宫中议事,他总会在经过那道宫墙时伫足停留片刻。而她,早早便在那宫墙之上等待着。
遥遥相望,一季又一季,穿过四季的一年又一年,直到她及笄那年。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这张脸,那天的阳光很热烈,很刺眼。灼伤了他的眼,也灼伤了他的心。
他接到扶苏来信,安宁要出嫁了。嫁去更遥远的滇南之地。
披着甲胄,骑着战马,裹挟着漠北的狂风回到咸阳。但是一切都晚了!
也许,一切从开始就不可能。很多年后,他清楚地知道陛下根本不会将安宁嫁于他。
蒙家是秦国最骁勇的战将,是保卫国之疆土扩张领地的利器,而公主是那个时代用来结姻维护国与国之间利益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