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期待着的奇迹,从某种意义上的确发生了。
从窨深的黑暗掩蔽之下,骤然爆发出一阵声势浩大的怒喝伴着那声怒喝,朝圣者们出现在了圣灯辉光的映照边缘,高举着他们的武器朝狮鹫群扑了过来!
尽管,那是仿佛飞蛾扑火一般的愚行。
那些以圣职者为本职的朝圣者们从来不曾携带什么武器。他们只是各自从树上折下一段树枝,便在嘉德雷主牧的领导之下,决意投入到这场战斗中来。他们甚至拿不出一柄匕首,用来将树枝的前端削尖成刺。
不能充当长矛,而仅能起到棍棒作用的树枝,在面对凶残的狮鹫时,本不该有任何作用。
在弥斯的争取下,本已经逃出生天的他们,无论因为什么理由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但凭这种简陋得甚至算不上武器的武器动任何与狮鹫群对抗的念头。
但不知为何,在这时候,他们却出现在这里,发出本不应该从圣职人员口中听到的咆哮,向狮鹫群发起了自杀一般的攻击。
那样的攻击也本不该有什么结果。
但,在那一瞬间,他们的冲锋给了弥斯一个奇迹!
因那骤发的怒吼声分了神,狮鹫之王稍稍分散了注意力。
那蛇一般优美的颈项片刻转向了一侧,它的右前爪也不自觉地偏离了弥斯的方向,首先落在了地面上那几乎将这一本该立刻夺去弥斯性命的冲击力卸去了半数。
尽管仅凭一只爪子,那仍是可怕至极的扑击。
生长着粗糙肉垫的爪底以惊人的速度抓上来,正迎着锋利的刃面,硬生生地将弥斯按倒在地上甚至在他倒地的那一刻,他的双腿都因为那疯狂的一击而不自觉地高高飘起
被狮鹫的体重所压,长剑的反刃深深地嵌进他的左臂,触及他的骨头,登时鲜血淋漓
但,他没有就此死去。
不仅没有死去,在这一击之后,他仍能保持自己的意识。
肉体的痛楚是如此的清晰。
但那痛楚,竟让他的眼前亮起了光明。
这对他来说,就是星火般的希望!
这对他来说,就是创造奇迹的条件!!
“就是这样!!!”
那个瞬间,他甚至听到了刀刃挫过自己臂骨的声响。
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停下来。强忍着钻心的痛苦,他将紧咬自己的伤口并同敌人爪子上的切痕的剑刃向外拖割,并全力向上劈挑!
狮鹫的两根指爪瞬时被斩落至空中,迸撒起在金色灯光下晶莹闪耀的血滴。
那头野兽的王者并没有料到他面前弱小的人类出的这一手。
如果不是受到了人群的惊扰,它本可以轻易地将自己的全身体重压上去,将弥斯的肺脏连同肋骨一起压碎。
然而骤然遭受痛苦的它,却下意识地抬起了受伤的爪子。
弥斯没有放过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尽管他的左上臂已经伤得无法动弹,他还是迅速地站起了身,正在那头魁梧狮鹫的胸前,用仅能使用的右手擎起剑,将其深深捅入这头狡诈野兽覆满羽毛的胸膛。
狮鹫之王没有被立刻杀死。意识过来的它再度用石墙般结实的胸口突压上来,将弥斯狠狠地撞倒在地,紧接着向后跃起,试图摆脱那支带给它莫大痛苦的长剑但那是徒劳的,那把剑甚至脱了弥斯的手,无论它怎么挣扎甩动都依旧死死地钉在它的胸前。
狮鹫之王那声凄厉的悲鸣惊动了整个狮鹫群。刚准备冲向那群不知好歹的人类发起屠杀的它们竟都退了回来,不约而同地用惊恐的目光投向自己那陷入暴怒和狂躁当中的领袖和王者它那鲜艳如血的冠羽已经竖立得比任何一头狮鹫都要高。
弥斯足够确信,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足有三到四倏之久。
他完全没有料到在胸口插着一把剑的情况下,那头狮鹫竟还能施以如此凶狠的反击他的脑袋“咣”地磕在地上,他甚至连受身动作都没来得及做。
不过,万幸的是,当他重拾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肢体还没被那头狂暴的狮鹫给扯下来。
自己很可能错过了狮鹫的心脏部位。
不,其实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狮鹫的心脏在哪个位置。那一剑完完全全是按照人类的身体结构而击出的,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他也来不及去找狮鹫的心脏究竟在哪里。
那一剑没能杀死自己的敌手,反而挂在了敌人的身上。
不过,那一剑造成的伤害也同样显著。
他不止一次瞥见那头狮鹫抬起爪子,作出一副要扑过来的架势但就像摔伤了腿的老头儿似的,狮鹫刚一抬爪子,立刻就紧闭起那满溢凶光的眼睛,又颤栗着放下了,甚至整个身体都蜷了起来,全然一副痛苦的表情。
弥斯当然不能真正看出那头野兽的“表情”,不过他估摸着大致是这样。
那把插在胸口的剑着实给它造成了巨大的痛楚,而只长着爪子和翅膀却没有生着五指的手掌,狮鹫无论如何也没法将其拔出来。
最终,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骑士之兽放弃了捕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丢下圣灯,伸展开遮天蔽日的翅膀,卷携起狂风般的气浪,狮鹫之王那怨怒的目光很快消失在深暗的夜空中。
同它的整支族群一起,以一种弥斯自己都没能想到的方式,放弃了猎捕。
朝圣者中的一半当时就瘫坐到了湿漉漉的地面上,声音中仍然是止不住的惊恐。
在挑衅了狮鹫群之后,他们中竟无一人因为狮鹫的攻击而受伤。
“我以为我要死了!!看在主的份上!!!”
“……万军之主,您托起我软弱的足履,使我在荆棘遍生的道路上不至于划伤您领我走过苦痛的深渊,赐予我纵身一跃的勇气……”
其他一些人则在反复念诵着圣约的祷文,以平息自己内心的波澜。
只有嘉德雷主牧和另外两位牧师朝弥斯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是拉维尔和斯托克。拉维尔伸出了手,想要把弥斯从地上拉起来,但弥斯却没有将手递给他。
他只是感觉到疲惫。
不知从何时起,暴雨已经停了只有浸泡周身的肮脏积水里,他还仍能嗅到血腥的味道。
见弥斯没有起来的意思,嘉德雷阁下便不顾泥泞,也坐在了他的身旁。
“带他们来这里并不是明智的行动,阁下。”弥斯稍稍转过头,对他笑了笑,“不过,谢谢您。”
“我承认,那是既不负责任又任性的举动。”嘉德雷主牧摊了摊手,“但那不是我的决定,而是大家的。”
“是我提出来的。”拉维尔忙高举起手,仿佛那是一份光荣那的确是一份光荣。
“谢谢您,拉维尔阁下。”
“你们俩,不在这儿坐下吗?”嘉德雷阁下回过头,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面,带着笑颜盛情邀请道。
“……还是算了吧。”瞥了一眼那湿污的地面,拉维尔和斯托克连连摇头。虽然他们已经被雨淋得够狼狈了,但让朝圣服上沾上大块大块的污泥走一路可是糟糕得多的体验。
“说实话,我很害怕,害怕我们所有人都会在这林子里死光,让你为了保护我们而作出的牺牲付之东流。”嘉德雷主牧这才发泄般地长舒了一口气,肩膀也沉了下来,仿佛还没有从刚才那一瞬间的事情中缓过神来,“但我们中有一些人并不满意让你为我们就这样作出牺牲。作为本应奉献生命侍奉我主的仆人,你让我们所有人都无地自容。”
“我们神职人员或许没有像你们一样的荣耀,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信条,我们的尊严。”斯托克拍了拍胸脯,“要让我们躲在您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您为素昧平生的我们作出牺牲。我们可没有懦弱到那种程度。”
“幸亏,很多人都拥有和我们一样的想法!”拉维尔咧着嘴,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你们……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吗?早就知道只要迫使狮鹫群的头领撤下去,便能够击退整个狮鹫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