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来到酒坊后院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惠长卿手下的小五眉开眼笑地给陆无引路。

“陆大夫，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我们公子一直等着您给把把脉呢。”

听这话这语气，若不看地点，就得跟秦楼里的引路下奴似的。陆无听得别扭。

“沈兄身体如何了？”

“哎呦，不太好啊。”

陆无闻言惊色，“怎么回事？”

“下午的时候是我们头儿给抱回房的，口鼻流了好多血！”小五极尽夸张之能事，虽不虚言，但听这描述就能立马能让人脑补出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儿来。

“什么！为何不早告诉我！”

陆无大急，一甩袍袖，几乎是用了身法，几步便穿过幽黑的竹林，冲到后院屋前。

“这陆神医人长得俏，腿上的功夫也不得了啊……”

小五伸手不及，转而手搭凉棚，只能模糊瞧见一个背影，在后头摇头晃脑地咋舌。

忽听背后衣袂摩擦之声，还没回头，就被人一巴掌糊在脑袋上，巴掌的主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你这臭小子，刚才说的什么话，忘了现在在哪里了？这可不是你的揽月楼！小六呢？他本该当职的。”

“在我楼里呢。”

来人差点气个倒仰，“我说你俩好端端的换个什么？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人家也不想穿得这么丑啊。”小五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灰不溜秋。

来人无语，果断没听见，继续问，“小六他那个闷葫芦的性子，跑你那里做什么？”

“头儿想在我楼里找个俊俏干净的，可还看不上我挑的。”小五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来人抚额，不由自主翻了个白眼。

……

屋内烛光摇曳，满室浅香浮动，独属于浩然宗药堂的镇店之宝琼玉蕊芯的味道。

陆无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只一眼，便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去。

“沈兄安好？”陆无没好气地说。

沈慕渊一身白衣，施然自得，正好端端地坐着，手里还有半根小黄瓜。蒋师傅的小菜园里摘的，水灵灵的，青绿色透着一股子新嫩。

“咳，陆兄。”沈慕渊心说，怎么来得这么快……

“你这酒坊里的人也学会骗人了。”陆无一撩袍角，气哼哼地坐在另一只椅子上，一把夺过沈慕渊手里的半根小黄瓜，塞到了嘴里。

沈慕渊空举着手，无语，尴尬地放下。

“陆兄何出此言？”

陆无便将小五的原话重复了一遍，又在烛光之中，细细打量了一下沈慕渊上下，见他面色虽有元气损耗之状，但双目光芒内敛，就知他此时精神不错，远非他想象那般濒危情状。

“那孩子挺闷的呀。”沈慕渊闻言，有点纳闷。不过这小子人可不是酒坊的，这一点倒不必多嘴了。

“闷？怕是比那穆小兄弟还要跳脱，至少穆小兄弟还懂得实事求是。”陆无说着，又从小茶几的果盘里捡了一只小黄瓜，“味道不错。”

“蒋师傅园子里多得是，等下让大杨再摘些给你送去。”

沈慕渊说完，感觉这台词好居家……

系统刚充满一成的能量，没空理他。

陆无摇了摇头，咬了一口，慢慢咀嚼，风度翩翩的神医传人愣是像个贪吃的松鼠：“不必了。”

沈慕渊：哦，那就好。

紧接着，又听陆无话风突转。

“我还是住这里，可以天天吃。”

沈慕渊：“……”

陆无面对沈慕渊的异样目光，多少有些尴尬，吱唔了两下，道：“住不了几天，我打算回落霞谷了。”

沈慕渊正色，“怎么这般急？”

“出来快三年了，有点想念师傅，想念谷里的日子，还有落霞谷的秋天，特别美。”

陆无不知为何有些落寞，目光隐现一丝回忆和眷恋，陶醉了一会儿，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兴奋，“沈兄不如随我回落霞谷瞧瞧？”

沈慕渊一愣，对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有些摸不着头脑。

据说，落霞谷的位置成谜，上代神医医术超群，隐退之后，无人能得觅其踪迹，陆无回去若是大张旗鼓，估计随后，神医谷整个就能被无数人给填平了。

陆无说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但话已出口，他虽冲动，却也想知道对方的反馈。

沈慕渊想了想，面有迟疑道，“陆兄没来之前，宫兄与慧儿姑娘也来过了。他们想先回一趟芒山，也想邀我一同去见见瞎仙老人薛定博前辈。”

“原来，如此。宫兄既然恢复了记忆，更是好事。”陆无不自在地说。

之前那些冲动相邀的话，两人也默契地不再提起了。

“多亏了有你相助，宫兄才能恢复如初，他们原想明日与你致谢辞行的。”

“他们也要走了……”

陆无听了一时之间，有些怅然。在这烛火映耀之中，竟生了些离愁别绪来。

“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做错了事？”陆无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