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1日
北加里曼丹,111317
0400时
李均趴在防潮垫上,伪装网盖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和周围的乱石差不太多。
在他的微光夜视仪里,保卫组和他们身后的科研组只是一串慢慢闪烁的红外亮点。
李均有些不太习惯14的单目视野,战斗服的夜视视野有着更大的视角和计算机补偿色调,而且头盔上的取景器间距更接近人眼,产生的景深可以形成非常精确的距离感。
而这个架在头盔上的单筒目镜视野只有大约20度,给人一种需要不断摇晃脑袋才能看清全局的感觉。如果只专注于瞄准镜里的景象,李均就会感觉自己的左半边身子正浸泡在冰冷的黑暗中,毫不设防。
在他们开始行动之前,基金会的空基和天基侦查提供了“119号地块”的高分辨率照片,他们看到目标区域就位于三座无名山峰的包围之中,距离那片停车场只有2公里的直线距离。
其实如果光看直线距离的话,那地方离山下的村庄也不太远,只不过有六七百米的垂直落差,中间还隔着一道河谷。
李均转过头望向村子的方向,夜视仪放大了星光,所以天空看起来还是很美丽的,但是这该死的20视角让他很难定位某个具体的方位。李均粗略地扫视了一眼,炊烟还没升起来,不过应该快了。
“愤怒鹬,你们为什么停下了?汇报情况。”巴拿的声音从无线电里响了起来。此刻他就趴在李均右边不到五米远,但是喉麦只需要拾取一点点轻微的振动就够了,李均只能听到山风从他们两人之间呼啸而过。
“褚色雉,遇到障碍,圆形铁丝网,看不到端点,正在尝试破障。”“愤怒鹬”应该是恢复性研究的缩写,这是基金会对单位的定义。这些发掘队一直喜欢使用鸟名作无线电呼号,和基金会的其他外勤单位不太一样。
“愤怒鹬,预计时间。”
愤怒鹬:“需要五分钟。”
“褚色雉收到,愤怒鹬,请暂停行动,重复一遍,暂停行动,在原地待命。”他们的头顶上现在应该有一架长航时无人机,在为整个行动小组提供监视和语音数据中继,机上有一套侧舷合成孔径雷达阵列,不过为了维持无人机的雷达隐身状态,这套系统还没有使用过。
“杜鹃巢,收到请回话。”35的全部行动应该都在新加坡指挥部的监视下,巴拿只希望他们还在作战指挥中心里。
远在新加坡的博士戴上耳机,把座椅拉得离控制台更近一些:“杜鹃巢收到,请讲。”
在他面前的显示屏上,代表无人机的三角标志已经转到了整个任务区的北方,正要离开马来西亚领空。博士已经猜到了35想要什么,他关掉了话筒,转头望向37站的工程主管。
“杜鹃巢,现场需要水质调查,完毕。”
博士毫无必要地压低声音:“可以使用雷达吗?”他对0水平的技术不太熟悉。
阮女士的回答非常简洁:“可以。”
如果无人机转到任务区的3点到7点方向,雷达波就有可能会引起马来西亚地面雷达站的注意,他们也许不会当场反应过来,但是总归会留下记录。无人机现在的位置其实是最好的。
“喇叭鸟正在甜区,她会进行调查。”博士重新打开了话筒,现在现场的人员还听得到博士未经过转译的声音,所以他必须保持住语调的平稳,让自己显得镇静一些。没人会喜欢被一个惊慌失措的上级指挥。
神秘学部门比他更谨小慎微,博士看到神秘学部门的那几张办公桌后有人举起了一块白板,上面写着:“转译服务器上线。”
“褚色雉,稍等。”博士看了眼暗语表,告诉军士长:“注意,转换到蓝色语言,注意,正在转换到蓝色语言。”
“蓝色语言”代表着基金会最基本的模因过滤系统,简单来说,就是在一本有限的词典内进行结合上下文的语义替换。
一些发展能力很普通的语言类模因很容易被计算机系统过滤掉,传染源说“ippeekiyay,herfker”,结合上下文,过滤服务器识别出这是一种“敌意调侃嘲讽告别”,于是在它经过验证的安全词典内,它将之替换成“asalaisa,baby”,情绪上差不太多,但不会有人被原文污染。
巴拿听到无线电频道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他从怀里翻出一条看上去和防水火柴差不多的塑料包装,确认了管状包装上的密封环,是蓝色的。
军士长抓住那圈蓝色密封圈上的拉手,撕开了包装,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卷,透过夜视仪凑在星光下默诵了一遍:“唉讲道理今天不应该卡了吧,杜鹃巢,喂喂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今天声音怎么样啊喂还小吗?还卡吗?褚色雉下了下了拜拜。”
博士听到的是转译服务器提供的标准男声:“总部,通话质量测试,一,二,三,完毕。”
博士也展开了自己对应的那卷纸:“惊了,褚色雉,朋友,请停一下,这声音很神秘,嗯,还行,摸了。”
转移服务器很轻松地过滤掉了其中的测试模因,将博士的声音变成了不那么恼人的女声:“褚色雉,稍等,声音清晰音量好,完毕。”
正他们进行转译测试的时候,无人机已经完成了任务区域的扫描,形成了四份雷达侦察图像。情报局的侦查与导航小组从博士那接过了通讯频道的控制权,正在向行动小组说明铁丝网障碍的边界。
按照航空侦察的情报,那家“工业火炬”公司在这里设置了两道同样的圆形铁丝网障碍,应该是用来拦阻可能误入此地的当地人的。第一道铁丝网屏障大致是一个边长24公里的矩形,第二道障碍和第一道障碍形状差不多,只是缩进到了第一道屏障里面两百米,从愤怒鹬现在的位置是看不到的。
当然也有一些好消息,两道障碍之间没有巡逻人员,这和先前航空侦察的结果的一致的。围栏的出入口在北面,连通到一条可供工程车辆出入的公路上。
在没有遮挡的公路上,基金会的空中侦查就提供了一些非常有价值的情报。
高分辨率的航拍照片提供了非常清晰的车辙照片,而工业火炬在东南亚使用的工程车辆,无论是就地采购还是从外面运来的,都有可供追查的线索。基金会很快就找到了这批车辆的信息,车型、维护记录、大修记录……比工业火炬的保险公司还清楚。
于是基金会就有了足够的数据来分析土路上的车辙,在反复扫描多张卫星照片之后,基金会终于找到了那条最为完整,在卫星重访周期内保存得最完好的轮胎印情报部门叫它“米奇先生”。
“米奇先生”提供了一个参照,让基金会得以知晓那批进入现场的工程车辆在通过公路时大致有多重,会在类似的粘土上压出多深的痕迹。卫星照片上轮胎印里的阴影和拍摄照片时精确的时间、摄像机角度、太阳高度数据结合在一起,就构成了基金会进行车辙轮胎印重建的数据基础。
在重建所有车辆的履带痕迹和轮胎印之后,基金会认为现场车辆沿原路驶出现场的可能性低于027。
这当然是一项很有意思的发现,基金会一开始就不相信斯通弗林特集团有能力在短短几周时间里,就能在山上挖掉至少三百万立方米的土石,顺便还把所有的植被都清理了个干净,将平平无奇的一片山间丛林变成了卫星照片上醒目的秃斑。
那么问题来了,那片不到一平方公里地方到底是怎么藏下那么多重型车辆的呢?他们甚至懒得在山顶上修个糊弄事的车棚,懒得假装所有消失的工程车辆都在屋檐下藏得好好的。
这帮家伙大概还以为没人会注意婆罗洲中部一个没有名字的地方,大概有人告诉他们20171要省着点消耗预算,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细节增加开支,也许邪恶组织就缺乏这么一些工匠精神。
总之,基金会现在知道了,那里肯定有问题。37站的神秘学部门认为可能是折叠在同一物理位置上的一个非标准物质结构,也有可能是非标准过现实结构,非标准过现实结构和类似的有一些不明显的区别,比方说模糊的边界,于勒似梦结构,特殊的精神应力特征……
博士在这方面很有话语权,大家在讨论风险的时候比方说到底是在已知的现实世界损失高技术装备,还是在未知的非现实世界损失人员博士终于做出了他的判断:任务区域应该是安全的,不必冒着损失装备的风险。
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斯通弗林特集团并不担心他们损失的人员和车辆,到目前为止,他们也还没有为任何失踪人员编造死因,这意味着他们将面临的环境并没有多严酷。
这也意味着在斯通弗林特集团或者工业火炬公司的雇员家属开始问问题之前,那些狡猾的家伙就会回家,假装自己并没有去什么诡异的地方,经历什么诡异的事情。
博士已经做好了计划,他的12个小朋友会带着“科研”小组把那片区域的表面摸个底掉,他们会测试一下藏东西的区域在哪里,有多大,然后再回到旁边静悄悄地躲着,假装自己只是一群普通的游客。
如果真的存在什么非现实结构的话,总部肯定会认真起来,调一支真正的机动特遣队过来把所有的脏活都做完。
在总部工作培养出的谨慎,让博士很敏锐地意识到了让自己带着一份漂亮的履历离开37站的方法。
东南亚对他们这些中层管理者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职场黑洞,奥米加行动的一部分缠在这一堆破碎的岛屿之间至少已经有三年了,没人知道他们还要找多久。
博士自己还知道新加坡曾经出过一个“摇滚明星”级的大预言,这个预言让本地的另一个级站升格到了普通“中层管理”接触不到的密级,也让那个站点配属的基金会武装力量就此消失,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