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语出惊人一说,却从未听说语出惊天。
白首复狂歌的王越,今日让世间顶尖武夫三教中人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做我视天人为鸡犬。
不曾出一剑,只是高歌一声,除了那些数目稀少的惋惜目光,剩下的天人们慌乱的收起了目光,竟是忍不住夺路而逃。
云端,一片鸡飞狗跳。
今天不知是什么黄道吉日,天下第二刀甲吴馘、天下第六剑甲越嶽、天下第七敦煌大将阎行除了正在赶来的天下第一武帝童渊和死去的天下第三术剑剑甲于吉,列仙评上的十大顶尖宗师悉数到场。
就连为了守卫何皇后多少年不曾出后宫的天下第五弓甲大长秋,还有黄紫道人这个千年老王八也都出现在了泰山。
见识过于吉蜉蝣剑阵没有言语的他们,现在却纷纷感叹没有白来,看到了令他们都为之心折的一幕。
“哈哈!”“哈哈!”
仰天狂笑的王越,蔑视的仰视一圈现在应该在咬牙切齿的各部天人,嗤笑道:“老夫这一剑留着还有大用,怎么可能用在你们这些土鸡瓦狗身上。”
轻轻一跃,已在泰山之巅。
大袖揽罡风。
“主公咳咳”戏志才没了解释的心思,不敢直视觉察到不妙踹踹不安的刘辩,目光落在手中的西凉户籍上,故作镇定道:“咳咳主公赶快去泰山山顶吧。”
刘辩突然回头注视戏志才,双目微眯。
气氛微妙。
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
双眸移开后,故作镇定的戏志才反倒是手指颤抖,呢喃道:“咳咳阎罗,这一次我与先生答应的已经做到了,希望你不要食言。”
末了,又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大势不可逆。
泰山之巅,玉皇顶。
寒风冽冽,雾凇遍地,平坦的岩崖上铺满了雾气凝成的冰粒,层层叠叠,形成了一幅冰清玉洁的冰雕世界画卷。
郭奉孝画舟不见水,曹不兴画鹤不见云,这片天地就如写意山水丹青的无中生有。
干净纯洁的浑然天成,好像肤如卵膜坚洁如玉的青檀熟宣。
却有上千名黑袍剑者,背负黑剑,盘膝而坐。
黑白分明,天地有别。
此时,一座泰山竟然有了能与整个苍天分庭抗礼的气吞百万格局。
因为这上千黑袍无一例外,皆是气象煌煌。
赫然全是大小剑道宗师。
骑乘象龙很快赶到玉皇顶边缘的刘辩,即使有着宏图霸业的襄助,还是无法寸进半步,只能站在玉皇顶边缘望着漫天风雪中的千剑黑袍。
一袭大袖飘摇的潇洒白衣。
是的,不管白雪皑皑的玉皇顶如何的天地大美,也没有那一袭麻衣如白衣。
刀甲吴馘、剑甲越嶽、黄紫道人等等山巅人物,也只能待在玉皇顶边缘,寸进不得。
或坐,或站,没有一人理会这位未来的皇帝陛下,目不转睛眼皮都不跳一下的盯着那袭麻衣如白衣。
倒是弓甲大长秋恭恭敬敬喊了一句太子殿下,理所当然的站在了接连失去天下第一刺客无射剑尊王越守门的刘辩身边。
大弓有意无意的指向拄着九股金刚杵的阎行,因为这位敦煌城城主的女婿有意无意的看了刘辩一眼。
云端天人,皆是热血沸腾。
“先生。”判官目露敬仰的看向谋划这一切的先生阎罗,小心翼翼的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那张空白面皮依然是漠然,只是空洞的眸子跳跃出一丝热切。
侍奉先生多年的判官,心中了然,扬声道:“陛下有旨,逆贼王越”
“啪!”
话才出口,王越眉毛一挑,一缕剑气抽在了判官脸上,右侧脸颊瞬间浮肿,脑子懵懵乱响,嘴角鲜血淋漓:“哪那么多的废话,叽叽歪歪的真像个娘们,要干便干。”
听到剑尊王越一语双关的荤话,脸色严肃的天下十大高手们噗呲噗呲的乐了起来,定力极深的密宗上师张让也是双手合十,低颂佛经,压制自己突然不清净的六根。
唯有刘辩一人会心一笑,继而惨然一笑。
这句话落下,气氛很快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接下来,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就这么沉默了一个时辰过后,刘辩等人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许多大朝会都不一定见识到的公卿王侯红紫权贵披着貂裘一同走来。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稷下学宫大祭酒郑玄、太学祭酒何休、鸿都门学祭酒蔡邕三位文人相轻到老死不相往来的文坛宗主,与画甲曹不兴、围棋四国手的山子道王九真几人、草圣张芝隶书钟繇等等文坛大儒,诸子百家一部分祭酒,联袂走来。
再过了一个时辰,骠骑大将军张奂、车骑大将军皇甫规、镇国大将军段熲等军方国之柱石带着一大帮位高权重的实权征镇将军,大步而来。
文气、才气、将气世间风流尽数汇聚于此。
这份殊荣除了东汉的开国大典,没有一事能够与他并驾齐驱了。
与我何干?
红紫权贵、文坛宗主、国之柱石再多的世间风采也不及那道朝思暮想了三十年,随时可以见到却一直不敢见一拖就是三十年的笑靥如花。
剑开天门时脸容平静,剑断昆仑时神色淡然,直面千剑宗师时脸色未改,可就是因为一个柔弱女子,终于慌了。
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这位一剑诛尽红尘仙的剑尊,在天下十大高手惊愕的目光里,手抖了,不是错觉,颤抖的就像是一个躺在病榻上即将死去伸手嘱托后事的平凡老人。
在她眼里,或许我一直很平凡吧。
王越洒然一笑,揉了揉眼睛,癫狂笑道:“可有酒乎?”
“黄酷酒可否?”
一袭黄衣,从云气涛涛的云海踏浪而来,手中拎着一坛系着红绳的褐色酒瓮,两只黑色泥釉大碗。
最后了,王越心里只牵挂一个人,还放不下一件事。
牵挂那人意料之中的没有出现,毕竟自己有着整整三十年的时间却不敢去见她,怎么还能奢望她来看自己?就算是想,身份也不允许啊。
放不下的那件事,也在意料之中,当年一直在自己身后吃土的童老二终于是出现了。
童渊不知是敬畏剑尊还是不能,同样是站在泰山之巅的雪坪外面,注视那千剑黑袍与那风采不减当年的一袭白衣。
接过这整整一瓮黄酷酒,王越给童老二倒了一碗,又在众多红紫权贵、文坛宗主、国之柱石期待而又嫉妒的虎视眈眈下,倒给了象龙一碗。
刘辩拍了拍突然耷拉着脑袋的象龙,面无表情的动也不动,心中空荡荡的,一片雪花粘在眼角,很快融化成了一颗水珠,划过脸颊,摔的四分五裂。
小口小口喝着黄酷酒的王越,指尖不断的在剑鞘上轻抚,不知真冷还是心凉,冰冷刺骨,以在场众人眼力可以清晰看到一个歪歪斜斜就像小女孩涂鸦的颖字青铜烙印,刻在剑鞘上。
“啪。”
一滴冒着白气的水珠砸中颖字,义无反顾的粉身碎骨,滴进了尘埃里。
万里伏的锋利世间罕见,却也难以斩去如心魔滋生的那张咯咯笑脸,良辰美眷,恍然若梦,到头来依然是春花秋月一场。
不恨天不恨地,只恨自己,三十年啊,这可是整整三十年,哪怕自己稍微有勇气一点站在皇宫的城头上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可惜,没有啊!
世人都仰望我敢向天人出剑的胆魄,崇拜我一剑断昆仑的胆气,而在她眼里我永远只是一个连走出红符巷都不敢的懦夫吧。
水珠噼里啪啦。
由于童渊那一身潜龙在渊的罡气遮挡,包括天下十大高手在内只能看见剑尊拖延时间一样的小口小口抿酒,瞧不真切剑鞘上的水花四溅,却也不妨碍他们心生不满。
来自敦煌城的阎行一直不觉得自己应该排在第七,嘴角带着嘲讽,嗤笑道:“再这么耗下去天都黑了,王越不会是怕了吧。”
“啊吁!”象龙发出震天响的狂吼,扒拉着前蹄,抵着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这位天下第七。
刘辩反手握住背后的霸业,双眼微眯。
其他的天下十大高手以及文坛宗主军国大将军们脸色不善的看向这个西北蛮子,心生怒气,却也升起了异样心思。
毕竟,那一千黑袍剑者全是大小宗师,而王越连个九品武夫都不是,剑意再是高山仰止,能斩去几人?怕是三人都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