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的好兄弟再行聚首,自是唏嘘感慨、互道衷场,少不得还要把酒言欢,讲一讲各自这些年里的经历。
讲到精彩处,满屋子叫好说到失落时,大好男儿也自抽泣。宇文泰悠悠回想,才发觉数年来辗转蹉跎,原来一向苦多乐少,不由得怅叹一声:“今日死生反复,更得与兄弟们重聚,才觉天地之间,公道尚存。可惜,还缺果子和忠哥儿没在,也不知去了哪里,过得一向可好。”
贺拔胜笑了起来:“他两个?嘿嘿,好得很。”乃嘻嘻哈哈说了一番。
裴果与杨忠投至南梁一事,一俟安定下来,便已写信托人送至秀容,故此贺拔岳几个是知晓的。只是近两年南北战事频仍,交通多为阻断,加之各自奔忙,遂不复书信往来。所以近况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两个竟投了南国?”宇文泰又叹:“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呵。”
侯莫陈悦本是不声不响,这时却忍不住插上一句:“大好武川男儿,做甚去投岛夷?弄个不巧,来日不是要与我等战场上见?”
贺拔岳一皱眉头,语气不善:“阿悦这话过了!时局动荡,四海纷扰,他两个也是身不由己,计较那许多做甚?”顿了顿,拔高了声音又道:“即便各为其主,兄弟总还是兄弟,此生,终不相负!”
“阿斗泥说得好,兄弟就是兄弟,此生不负!”几个纷纷叫好。侯莫陈悦面红耳赤,悻悻坐下,连喝两大口闷酒。
“对了。”宇文泰声音颤抖:“我英妹。。。英妹她后来怎么样了?”
屋中陡然一静,落针可闻。贺拔胜咕嘟嘟喝下一盏酒,偷偷别过脸去,余人也都面色尴尬,支吾不言。
贺拔岳长叹一声:“黑獭。。。节哀。”该说的,总还是要说。
宇文泰顿作暴怒如狂,兄弟几个苦苦相劝,这才冷静下来,一脸的失魂落魄。
气氛实在不佳,又碍着大战才毕,诸事繁多,众人本不敢喝多了酒,既是如此,今日到此为止。
余人皆去,唯贺拔岳担忧黑獭心绪不宁,遂留在原处,再说上几句话。
“黑獭,逝者已矣,生者尚存,你。。。可得好好的。旁的不说,你阿母若得知你还活着,还投到了天柱麾下,不知要多开心才是。”
宇文泰一震:“我阿母。。。可好?”
王氏自丈夫、儿子、女儿一发罹难,仅剩的幺儿黑獭也没了消息,当真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亏得孙辈还在,总要抚养长大,于是日日吃斋念佛,既为宇文泰祈福,也求个心境安宁。
“苦了阿母。。。”宇文泰眼中含泪,半晌无语。
贺拔岳正待再劝,宇文泰已抬起头来,朗声道:“阿斗泥无须担忧,我自当好好活着,不但如此,还要奋发登进,不负此大好身躯!”这个道理,日间他便已想个透彻,贺拔岳确然是多虑了。
“那就好,那就好。”贺拔岳展颜笑道:“我还担心,你记挂父兄之仇,不肯事魏。又或者急急躁躁,竟去刺那高欢。。。”
“高欢我定然是要杀的。。。”宇文泰正色道:“却也不会急于一时。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我懂。何况阿母护儿宇文颢之子宇文护他等还在晋阳,兄弟们今日冒了一死才保下我两个,我又怎能不计后果,平白给大家伙添祸?”
这下贺拔岳是完完全全放心了,便待告辞离去,却听宇文泰幽幽道:“阿斗泥,你说说,我等到底是事魏,还是事尔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