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玉兰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自从那一日半夜突然城破,她的脑袋到现在都是懵懵的。作为长在深宫里的公主,她从来没有操心过国家大事,那原本也不是她的本分。
她天天需要关心的,不过是什么时候把她的那几株山茶挪出殿外摆上,廊檐下的燕子今年还回不回来做窝,天暖的时候办几场赏花会,到时候都请哪家的小娘子到宫里来……
于她而言,顶天的大事便是选驸马。那时哥哥说,都随她,她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可是她连宫门都出不去,又哪里能见到谁家的什么好儿郎?
原本她以为,日子就这么千年万年长地过下去,没想到哥哥和满朝文武竟然说丢,就把钱家的江南丢掉了!如今倒要推她这个弱女子出来去救他们的性命……
“……看看你这舱间里的摆设,这床帐还是你宫里当时铺的,锦垫被褥、茶盏杯盘,件件都是你用惯了的。就连青眉和靛月也都还叫跟着伺候你,难道这还不能算那晋王对你有意?”
何氏说了大半天,感觉口干舌燥,正要斥责下人躲懒不尽心,才想起来如今每个人身边至多两个丫鬟。她的两个留在船舱伺候钱昊,钱玉兰的两个出去打热水了……
何氏只好自己走到茶几旁,斟了杯茶放到唇边一呷,竟然是冷的。她心中压抑了几天的愤懑委屈突然就又冒了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地开始往下掉。
“这些东西不是晋王吩咐的,”钱玉兰依旧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是晋王叫哥哥进内宫收拾东西时,青眉看见了,慌里慌张的包了这一点儿东西出来……”
话音落了半晌,她没听见何氏接话,便睁开眼睛去看,发现嫂子正坐在茶几边上,悄悄地拿着帕子拭泪。
“嫂嫂,你……”钱玉兰刚要叫丫鬟扶她起来,发现舱内只有她和何氏两个人,只好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嫂嫂你别哭……这事我不是一定不肯,只是,只是……”
钱玉兰嗫嚅了半晌,自己觉得委屈极了,便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嫂嫂你光说晋王对我如何如何,可是,可是我已经使靛月打听过了,那晋王已经有王妃了,最近还刚刚生下了长子!”钱玉兰哭着说出这番话,觉得十分屈辱,掏出帕子便捂着脸痛哭起来。
“你说我这样的人,难道去给旁人做侧妃?”哭了半晌,钱玉兰又抽抽噎噎地补了一句。
何氏觉得心好累,后宫之主的风光不再,她与钱昊的这场婚姻就像是卸过妆的半老徐娘,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尴尬。
“我十八岁嫁给你哥哥,如今也十来年了,除了大哥儿,我还有什么?”何氏听着钱玉兰哭诉,觉得自己再不说说,就要被憋死了。“后头这些年,你哥哥偏宠张文鸳那个贱人,她在后宫里压得我差点连大哥儿都护不住了!眼见到了京城,她就要入宫去给燕朝皇帝当嫔妃了,照她那个小心眼的性子,你觉得她以后会怎么对付咱们?”
狠狠地哭了一场,钱玉兰觉得自己哭够了,深吸了几口气,渐渐止住了哭声。张文鸳就算是再做了燕朝的贵妃,与她又有什么相干?当初在宫里,她是未嫁的公主,任凭哪个嫔妃再得宠再小心眼,也犯不着得罪她。何氏这话不过是想拉自己上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