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悠长,天地间红黑交织。医馆中仍旧是一片火海,火焰四面蔓延。街道上不时人马往来,刀兵相接、喧嚣夹杂着惨呼、惊叫。因害怕被乱兵殃及,四面邻里并不敢救火,眼见火随风向不可遏止,只能匆匆带上细软,携家带口、惶急地朝着自认为僻静、安全的所在逃离。
“妈的,所谓小人得志。自以为有青龙撑腰,以下犯上。给老子等着,回头要你好看……”
白虎一面叱骂,一边拧起一具伤兵的尸首,扔进正在灼灼燃烧的厢房废墟中。倒塌的房梁、屋椽杂乱地架在一处,火势旺盛。过不久,一股浓烈难闻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白虎抽出丝绢掩着口鼻,嫌弃地跃开……正要脱去身上韩军的甲胄,忽然顿住,再次颇为纠结。
那个小丫头一定会去找庞涓,倒是逃不出手掌心。
可庞涓是个心思狡诈精细之人,这样能够骗过他吗?即便里面的尸首烧成木炭,万一他命人验尸,难保不留蛛丝马迹……那么更纠结的便是,这个钟离春到底是男?还是女?
自己第一次见到她,一直以为是个俊俏小哥。而且青龙和刚才的喽啰也没说清楚“小墨”到底是男是女。第二次见到她却是红粉女装,虽然那小丫头一直叫她“姐姐”,可自己当初不也一直叫她“小哥哥”……这个钟离春还真和自己有得一比,忽男忽女、雌雄莫辩,难道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寺人?太监
看来,还得有具女尸,才能天衣无缝。白虎眼中凶光打了个亮闪,身形一扭,一阵风一般消失在大门外。
冷风在街道上打着旋儿,将石板道上的杂物、败叶吹得窸窣作响。不时有脚步声匆忙踏杂,由远及近、再由近到远,疏密不等。
小召耸着肩膀,缩在狭窄黑暗的墙缝间,忍着哆嗦,害怕又寒冷,一分一秒好似一辈子、单调又漫长。小召急不可耐地朝街道上悄悄窥视。可是一阵一阵脚步声过去,张仪还没有来。
张师兄功夫并不如师姐,不会是白虎的对手,能救回师姐吗?会不会一道被干掉了?张仪说庞涓是坏人,可师姐从前也常说张仪、庞涓都是骗子、坏蛋……到底怎么办?怎么办?小召忐忑惶恐,心快从墙缝跳出来。
“可恶,韩国军卒偷袭也就罢了,竟然在城中放火,殃及多少无辜?”
“嗯,此事定要禀告巨子,质问韩王!此刻要紧的是救助难民,扑灭各处明火,不然,又有许多人无家可归了。”
“是,田长老,救火器械已配好。”
灰黑的薄雾笼罩着街道,脚步急促。一群墨家弟子约莫十五、六人匆匆赶到,携着器械,朝着火势最猛的医馆方向而来。领头的正是田襄。
众墨侠正埋头赶路,忽听背后一个尖锐、响亮的童声焦急地响起,紧追几步唤住他们。
“救命啊,救命,各位墨家大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姑娘惶急地奔到。“我是鬼谷的小召,从前见过禽滑厘巨子。有个坏人扮成韩军想烧死我师姐……大家快去救救她!就在前面医馆门前。”
众人止住脚步。田襄闻言,想起什么,几步蹲到小召面前。“你师姐可是叫钟离春?”
小召盯着医馆方向,眼泪不由迸出,急忙点头。田襄连忙起身,环视众人。“快,前往医馆救人!”
“是!”
众弟子得令,即刻朝着医馆发足飞奔而去。田襄正要交待小召几句,小召一把揪住他的衣角。
“大侠,这个坏人武功很厉害,各位大哥要小心!”小召急道。
“别怕,咱们墨门弟子个个武艺高强,他再厉害,也就一个人。你独自在此处不安全,和大叔一起去吧,有个照应。”
小召站着不动,发着抖,仍是惶惶不安。“哦?好。可是我……我好怕他,还是在这里等着大叔大哥。”
“也好。外面兵荒马乱,你先躲着。”田襄指了指一旁的矮墙,小召连忙跳到墙后。
“谢谢大叔!”小召谢过,快速蹲下。
田襄安置好小召,转身撩起披风,抽出雪亮的佩剑,朝着医馆起火的方向赶去。
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墨家弟子艺高胆大、义薄云天,果然名不虚传!小召探出半个头,感激敬佩地凝视着田襄英勇威武、牛气冲天的背影,终于有几分放心地坐到地上,长出一口气。
山溪穿城而过,暗夜凄迷,蒹葭苍苍。寒霜、露气浓重地降下。
溪水映着远近的火光,躁动又无声地流淌。河岸边错落兀立着一丛丛枯萎的芦蒿、蒲草。
重度烧伤的钟离春躺在岸边浅水中,生死不知。张仪不住地将水拨到她身上,冷却降温。
从医馆出来,张仪凭着沿途记忆朝着小溪方向狂奔。好在距离不远,最快地抵达溪边,冷水能及时阻止热量继续作用皮肤,加深创伤。
约莫一刻钟过去,钟离春浑身沾湿,仍旧毫无知觉。张仪死马当成活马医,推拿顺气救治一番,再次用棉衣裹住她,快速抱起涉水过溪,朝着对岸一户人家奔去。
对岸街衢倒是无火。溪边人家一团漆黑,后院柴扉虚掩,院中屋檐下晾着衣物,其中似有老年女子的常见款式。
“轰隆”一声,张仪冲进后院,一脚踢开了院中房舍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