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恬将穿透他镶金边衣领的树枝轻轻一碰,散去剑气的它立即断成数截,他心有余悸地往了杜佩,问道:“还追吗?”
杜佩也将自己衣领上的脆弱树枝摘下后,回道:“你就这么想死吗?阿青明显是在警告我们不要再继续跟踪,要是再继续的话,这跟树枝说不定就要扎根在你的脑袋里,汲取你脑浆生长了。”
甘恬啧了一声,放弃了继续追下去的念头,在手掌轻轻一撮,那有些腐败枯松的树枝就被捻成木屑,甘恬有些崇拜道:“大师姐都已经做到能让这么脆弱的枯枝承受住如此刚猛的剑气,想来御艺修为精进了不少,再过一段时日,候境凭空释放剑气也是指日可期。”
杜佩一巴掌拍向甘恬,骂道:“大师姐不在这里,别拍马匹,她听不见的。”
“不好说,万一听见了呢?”
“”
甘恬和杜佩两位世家弟子,衣裳破了之后自然要立即回家更换,这无关乎奢侈浪费,实在是世家的规矩如此,在人前必得衣冠楚楚、仪表堂堂。
谁让世人大都凭衣看人呢?
就好像乞儿穿着龙袍,虽不像太子,可瞧见的人该跪的还得跪,不耽误的
施岚青那边赶到了湖泊,碎去湖上的坚冰,对着幽深的水面做镜整理自己的衣冠,瞧瞧发鬟上是否有俏皮的青丝逃出,再看看脸上的胭脂是否抹匀,突然想起自己刚练完剑虽没有出汗也换了一件衣裳,但她还是很担心抬起手臂在身上闻了又闻,很是担忧自己身上的汗味会惹得阿白的不满。
而遥遥湖泊的另一个方向,庄休的担忧也和施岚青大同小异,不过他是担心昨夜花瓣香料沐浴时在他身上还残留下过重的香气,担心施岚青以为他在外面鬼混,便点燃地上枯枝用烟熏的方式来掩盖身上的香气。
等正午时分降临,庄休和施岚青两人来到空无一人的湖泊边,一个站在这头,一个站在那头,数月不见的他们望着彼此同时漾出发自内心最单纯的笑容。
他们沿着湖边慢慢靠近,在两人只有一步之遥时,他们停下脚步。
施岚青在庄休的眼瞳中瞧见了自己,庄休也在她的眼瞳中瞧见了自己。
两人相顾无言,可心中却藏着千言万语,只是这千言万语就好像一团乱麻交错缠绕让人找不到头绪,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庄休觉得自己身为男人,在这方面需要要主动些,便思虑再三后回道:“你这么穿裙子?不冷吗?”
施岚青明显愣了一愣,随即便清楚了庄休此时的内心有多混乱,混乱道他竟然都忘记了有尊境修为的人早可以无视四季寒暑,哪怕夏日穿厚实裘衣,冬日穿单薄纱裙他们也是半分不觉得冷的。
而施岚青这异于季节的穿着无非是受了妖媚的施夷光的刺激而放弃了臃肿的冬装,重新换了这一套能突显身材曼妙的素裙。
想来这就是“女为悦己者容”的最活生生的例子吧。
施岚青最后还是回应了庄休无厘头的问题,并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条裙子好看吗?”
“不好看。”庄休的回答出人意料的自白、直接,施岚青原本扬起的眉毛立即垮下来,眼里的光彩也倏忽黯淡地如同清晨的残星,若有若无、毫无生气。
可很快庄休就转说道:“裙子本不好看,但穿在你身上,它便好看了,主要是你衬得这裙子美,不是这裙子衬托了你的美。”
施岚青的嘴角和眉毛一样高高扬起,心情前一刻还因庄休的一句话而雾霭沉沉不见天日,下一刻也是因庄休一句话而烟消云阳光灿烂。
她主动上前一大步,搂住庄休的后背,头埋在他的胸膛上,无再有招贤馆大师姐的威仪,有的只是一个情窦初开见到心上人时的娇羞少女。她心中满是喜悦嘴上却说着:“油嘴滑舌,有几分是真话?”
庄休却没有回答他,而是伸手紧紧环抱住她,回道:“你说呢?”
“”
两人相拥许久,感受着彼此身体的温暖,直到林子某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草丛晃动的声音,他们两人才慌忙分开,只是等着声音越走越近之后,一只纯黑的野狗钻了出来,之后淡淡望了庄休和施岚青一眼,快速地抖动身子,让沾在身上的积雪抖落。
庄休和施岚青同时松了口气,虽然来者不是人,但同样打破了他们数月不见而酝酿出来的勇气,让他们现在不敢再像之前那般亲密拥抱,甚至连牵手这样简单的事在这对青涩的情人面前也需要有更甚于独自面对千军万马时的勇气。
庄休他显然没有
他从乾坤袋里取来两块布帕垫在地上,好让两人席地而坐,促膝长淡,但施岚青觉得庄休丢下的两块布帕之间的三指距离隔得有些远了,便将其中一块布帕交叠在另一块布帕的边缘上。
庄休脸上一红,只是不知是羞自己的腼腆还是羞施施岚青的大胆。
他俩比肩而坐,可因女孩挽着男孩的手,女孩将脑袋靠在男孩的肩头。
男孩享受了这样的温暖许久之后,突然说道:“阿青,将来我一定要将你从招贤馆给救出去!”
女孩突然松开挽住男孩的手,模样很是严肃道:“你这算是和我做约定吗?”
男孩点了点头,女孩便立即变得很不开心。
男孩惊慌失措,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了再说。
女孩摇摇头,解释道:“你不知道,从小到大和我做约定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爹娘说每年会回来看我,结果他们隔年就没了,还有叫我剑法的干娘说等我剑有所成之时就正式收我做她的女儿,结果她也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和我下约定的人,他们最后没能履行约定就没了,就是那施夷光也是,我小时候曾与她约定相依为命,相互扶持,可等越山传承出现时,我们两人也渐行渐远,最后更是反目成仇,所以我怕你和我做约定之后,你最后也会离开我”
男孩亲昵地揉了揉女孩的头,笑道:“怎么会呢?”男孩突然一顿,因为他瞧见一缕如雪的白发被风吹到眼前,让他想起了七窍玲珑心的事,他原本不错的心情立即如同从云端坠下,脸上的笑容消失。
女孩还是觉察到了男孩的异样,却误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说得话,便试图解释道:“这是真的!实在是以前的例子太多,多到令我害怕,所以我才不敢和你做约定,真的!”她偷偷瞧了瞧男孩的脸色,还是阴云密布,不见喜乐,就知道屈服道,“好吧,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我们就做这约定吧。不过,我很奇怪,三年之后参加完最后的大考,我便恢复自由身,到时候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周御书院担任大学官吗?他们会要我吗?”
女孩终是关心则乱,没有一点御艺第一人的骄傲和自豪。
男孩回过神来,瞧着女孩惴惴不安的模样,心生歉意,安慰道:“我不信鬼神,那约定之事也许纯属巧合,况且我命硬着呢,一般魑魅魍魉见到我都已吓得魂飞魄散了,不过,你要知道的是,我不是在三年后接你离开招贤馆,而是三年之内,最好在不久的新年里就将你从招贤馆接走,至于去的地方,不一定是周御书院,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和你去任何一家学院。”
女孩露出奇怪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转院?可转院绝非容易,尤其是八院之间的甲班学学生更是一个转院的先例都不曾听闻过,你为什么要我离开招贤馆,是你不喜欢秦地吗?你也和那些中原人一样对秦地招贤馆有偏见,认为这是蛮夷之地?教化出来的也是蛮夷之人?”
男孩大大地摇头,否认了女孩的说话,他解释道:“我对秦地没有偏见,是秦地的秦人对中原人有偏见,而你在他们眼中也是中原人!”
女孩还是不解,反驳道:“我在招贤馆生活了数月,虽然起初秦人对我有些偏见,但相处久了,秦人对我还是很不错的。”
男孩神情凝重道:“陈轸你认识吗?”